第24章(1 / 2)

但是即便没有这些问题,这个地方,这镇上的小小一方土地也别具意义,因为他们过去几周以来,就是在这里一点点琢磨对方的。

贝拉米笑了笑。“你当然猜得到了。”他环顾四周,只见澄澈碧蓝的天空中,偶尔有几朵白云飘过。远处,风在森林中的树木间穿行,反复裹挟着湿闷的空气,最后击打在镇里的建筑上。

微风吹在哈罗德和贝拉米的身上时,他们只感到一阵闷热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一股汗臭和尿臊味,那是当太多人在恶劣条件下待了太久之后特有的气味。这段时间,阿卡迪亚四处都飘荡着这股味儿,它们依附在每件东西上不肯消散。久而久之,包括贝拉米探员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你这面谈到底还做不做了?”哈罗德说。在热气和臭气中,他和贝拉米一起上前捡起马蹄铁。雅各布待在不远处的教学楼里,和斯通夫人在一起——哈罗德琢磨这位老妇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咱们就别花太多时间在游戏上了,你懂我的意思吧?这次就直奔主题吧,希望你不要介意。咱俩都知道她到底是谁。”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来这里没多久就知道了,而且我觉得,她和我们住在一个房间也不是巧合。”

“看来我没自己想的那么聪明,是吧?”

“那倒也不是,你只是关心则乱罢了。我会尽量不鄙视你的。”

他们轮流扔出马蹄铁。叮当。叮当。又一阵风刮来,带来了一丝新鲜的空气,好像有什么变化正渐渐来临。接着风停了,空气再次变得闷热异常,烈日当空。

“她还好吗?”贝拉米探员问道。

叮当。

“她挺好,你知道的。”

“她问起过我吗?”

“一直在问。”

叮当。

贝拉米出了神,但是哈罗德还在继续说:“就算你坐在她面前,吻她的额头,她也认不出你。一半时间里她把我当成了你,其余时候她把我当成你爸爸。”

“很抱歉。”贝拉米说。

“为什么?”

“因为把你卷到这种事情里来。”

哈罗德舒展了一下背部,站好位置,开始瞄准。他投出漂亮的一记,但是马蹄铁没有套上柱子。他笑了笑说:“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事实上,”他接着说,“我确实正打算这么做。”

“这算是有借有还吧。”

“以牙还牙听起来更好些。”

“随你怎么说吧。”

“露西尔还好吗?”

贝拉米叹口气,挠了挠头顶。“还好,至少我听说是的。她不怎么出门,不过说实话,这镇上现在这样,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哈罗德说。

贝拉米扔了出去,完美落地。

“她已经开始随身带枪了。”他说。

“什么?”那把老式手枪的样子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接着又回忆起雅各布溺亡那晚的场景,还有他不得不了结性命的那条狗。

“反正他们是跟我这么说的,她当时在高速公路的检查站上停车,开的应该是你的卡车。他们问她为什么带枪,她就发表了一通‘正当防卫权’之类的言论,还威胁他们要开枪。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

贝拉米走到场地的另一边,脚下带起一阵尘土。哈罗德站起身,仰头看了看天,擦掉脸上的汗水。“这真不像是我娶的那个女人,”他说,“我娶的女人会先开枪,再发表她的演说。”

“我还一直以为她是那种‘把一切交给上帝’的人呢。”贝拉米说。

“那是后来的事了,”哈罗德说,“早先她可是个鬼见了都怕的人。我们年轻那会儿惹的事,说了你都不信。”

“记录上可没有这些啊,你们两人的档案我都有。”

“没有被抓住,不等于没有犯过法。”

贝拉米微微一笑。

叮当。

“您有一次曾经问过我关于我母亲的情况。”贝拉米又开始说了起来。

“是的。”哈罗德说。

“她最后死于急性肺炎,但那只是最终的死因,其实真正拖垮她的是阿茨海默病,那种病一点点消耗掉了她的生命。”

“她现在复生了,也还是老样子。”

贝拉米点点头。

“而你又要离开她了。”

“那不是她,”贝拉米摇摇头说道,“她只是某个人的复制品,仅此而已。这点你我都明白。”

“嗬,”哈罗德冷冰冰地回答,“你是说那个孩子。”

“你和我,”贝拉米说,“我们在这方面的意见是一致的,我们都知道,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她和我们住在一起,何必费那么大的劲?”

“就像你还要和你儿子在一起一样。”

空气还是那么闷热,天空依然是那种深深的看不到尽头的蓝色。两人走了一圈又一圈,扔了一轮又一轮。他们都没有记分,也记不清到底进行了多少轮比赛,甚至说不清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两人只是在这个已经完全变了样的小镇的中心,在一个完全变了样的世界上一圈圈地走着,任由这个世界天翻地覆。他们能做的,只是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周围的空气中飘荡。

夜幕降临,如果这时有人来到哈格雷夫家,会发现露西尔正趴在书桌前,屋里飘荡着一股擦枪油的味道,还能听到金属丝擦枪时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