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谢斌对小姐是真的好,怎么会不为小姐争取,而且老爷的继室偏偏是谢府的人,如果他们真拿小姐当家人,以谢府的威望难道还阻止不了吗?
“你说什么?”
赵文鸢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不可置信的紧盯着香巧。
香巧也不再隐瞒,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尽数告知给赵文鸢,“小姐,奴婢打探到,顾府三小姐的大丫鬟清儿实则是前徐州知府陈延的女儿!
小姐,她接近您或许是别有用心,但奴婢觉得有些事她说的不是假的,谢斌对小姐并非真心!”
赵文鸢手臂无力,连自己的身体都支撑不住,重新瘫倒在床。
她直愣愣的望着床顶,眼神一点点黯淡,直至完全失了焦距。
得知陈晴的身份后,陈晴接近她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而同时,她也想明白了谢斌为何突然改过自新,对她温柔体贴。
原来,他和陈晴都是一个目的!
“哈哈哈哈……”赵文鸢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我还是那般蠢,简直是愚不可及!
我活该,我真是活该,哈哈哈哈……”
赵文鸢笑得疯癫,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锦被上,染湿了一片。
香巧亦伤心不已,以帕捂嘴,无声的呜咽起来。
小姐这辈子真是彻底毁在了谢斌手中!
眼泪流尽了,之前笼罩在她眼前的迷雾也尽数散去。
赵文鸢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通透起来,许多事此番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陈晴接近她,是为了得到那个东西,那谢斌的所作所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赵府彻底覆灭,那个东西便会随着他们永远消失。
先是哥哥,再是母亲,如今怕是也要轮到她了……
“扶我起来!”
赵文鸢坐起身子,神色一片坚决,“香巧,去厨房帮我要熬些粥来。”
她说过,如果谢斌再负她,她便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
仇人未死,她自要好好的!
谢斌以为赵文鸢此番受了打击会一病不起,没想到却听人说她竟派人去厨房要了鸡汤肉粥,俨然一副想开的模样。
“这个贱人怎么还不死,竟然还有心喝起鸡汤。”每次与她虚与委蛇,谢斌都恶心的要命。
“既是如此,那你便先去稳住她。赵府接连出事,若这个时候赵文鸢死了,也恐赵文胜生疑。
如今他刚娶娇妻,待将他彻底笼络在手,再行动手也不急。”
谢昆已经让人去了结陈晴,陈晴死了,赵府的事便不那么着急了。
谢斌虽厌恶赵文鸢,但亦知轻重,与谢昆议事后,便立刻去探望赵文鸢。
赵文鸢正躺在床上喝汤,见谢斌走进来,她弯唇凝笑,含情脉脉的看着谢斌,“夫君,你来了。”
“鸢儿,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谢斌握住赵文鸢的手,关切真诚的看着她。
赵文鸢将汤碗递给香巧,依赖的拥进赵楚怀里,哀声道;“夫君,最近赵府厄运不断,我又失了腹中的孩儿,我想去大佛寺一趟。
既是为母亲祈福,也好为咱们早夭的孩子超度。”
谢斌不想横生枝节,便道:“你身子还没养好,不适合出去。
不如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再陪你去。”
赵文鸢轻轻摇头,含泪道:“我几日一直梦到我们孩子嚎啕大哭,他说他不舍得离开,不肯投胎。
夫君,我听人说未见人世的婴儿戾气极大,他若执意徘徊,不仅对他不好,只怕还会影响夫君的气运。”
谢斌被说的毛骨悚然,身上泛出一层层的冷气。
他倒不在乎这个孩子,可一想到他的怨灵可能正飘荡在这个屋内的任何一个角落,谢斌便再也待不下去了,忙点头道:“那便听你的,我这便吩咐门房给你安排马车,哪日……不,你明日便去吧,也好让孩子早些投胎为人。”
谢斌匆匆交代两句,便再也待不下去了,落荒而逃。
赵文鸢嘴角一挑,勾出一抹冷笑。
刑部。
宋运和小厮行至刑部大牢门前,宋运驻足,对身后的小厮道:“外人不得踏入牢狱,你候在外面吧。”
小厮向里面望了一眼,皱眉想了想,点了下头,毫不客气的道:“事情做得干净点,殿下交代了,这个女人绝对不能活!”
“我知道。”
宋运淡淡应下,抬步走进了昏暗的牢中。
陈晴被暂时关押在刑部,有建明帝的吩咐,虽所有人提审,但没有敢对她用刑。
可陈晴还是担忧不已,她担心陈大陈二会乱了分寸,也担心顾府会被她牵连。
她一直防着孙家人,却不成想,柳夫人竟然也来自徐州。
她坐在牢中,盯着烛火出神。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陈晴抬头,她认得这个人,宋府的二公子,是个断案高手。
宋运打开牢门,走到陈晴面前,垂眸看着她。
陈晴眸光微动,在宋运饱含悲伤的眸中察觉到了危险。
“你……要杀我?”
宋运垂了垂眼眸,双拳捏紧,他没有解释什么,只说了一句与赵楚同样的话,“对不起……”
陈晴望了他一会儿,释然的笑了笑,“死在认识人的手中,比死在谢家人手里强。你想如何动手?”
宋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眸中依旧宛若笼罩了烟雨云雾,“毒杀。”
陈晴点了点头,淡然笑道:“也好,总比死的面无全非好。”
陈晴并不想死,可宋运能遣散衙役,一个人出现在这,可见他在刑部的地位。
她身在囹圄,还有逃脱的机会吗?
陈晴无声笑笑,接过了宋运手中的瓷瓶。
可惜她无法手刃仇人了……
宋运走出大牢后,小厮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人做掉了吗?”
“嗯。”
宋运敷衍的应了一声,便径自垂首离开。
小厮面露讥讽,他是六殿下派来监视宋运的,若论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宋运还比不得他。
宋运闷声不响的回了宋府,在院门前正遇到等着他的宋碧涵。
“二哥!”
宋碧涵跑着迎了过来,拉着宋运的手臂道:“二哥,陈晴是个好女孩,她被谢昆那狗贼害得父母双亡,你可一定要帮帮她啊!”
宋碧涵自说自话,没注意到宋运怪异的表情。
“二哥,陈晴过得还好吧?她在户部没有受欺负吧?”
宋运没敢看她的眼睛,只轻轻点了下头,模棱两可的道:“没人欺负她,你放心吧。”
似是怕宋碧涵再行追问,宋运开口道:“之前我从良王妃借了一卷书画,本约好今日送还,正巧你来找我,你帮我还给良王妃吧。”
宋运领着宋碧涵进了书房,取下了一卷书画递给宋碧涵,小厮却走过来笑着道:“公子,画格上有那么多画卷,若是拿错了就不好了,还是展开看看吧。”
小厮陪着笑,却给了宋运一个警告的眼神。
宋运知道他的意图,缓缓展开了画卷,一副山水画顿时呈现开来。
浓墨淡彩,恰到好处,小厮看得十分仔细,就连画卷上的落款都没放过,见画卷着实没有问题,才不再多语。
宋碧涵拿着画卷,正想离开,倏然转身看着宋运道:“二哥,那日上元节我在灯会上看到你了。”
宋运心中一震,双手不安的紧握起来。
宋碧涵仰头望着他,双眼清亮无比,没有任何的复杂情绪,只对他道:“二哥,傅决不是什么好人,他若是欺负你了,你不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我们。
就算不惊动祖父祖母,我和大哥三哥也定要帮你出气!”
宋运眸光一怔。
他还以为二妹是要质问他,没想到她关心的只是他有没有被人欺负。
一股暖流涌上心口,滋润着他心脏坏死之处。
他轻轻扬唇,温和一笑,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目送宋碧涵离开,小厮的声音在他身边冷冷传来,“这个女人敢辱骂殿下,不能留她。”
宋运抬起眸子,眼中烟雨尽散,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寒意,“我的家人朋友是我最后的原则,你们若不讲信用,莫怪我与你们玉石俱焚。”
小厮被他眼中的冷意吓到了,暗暗嘟囔了两句,不敢再提。
殿下一再吩咐过,此时乃多事之际,不能再生事端。
次日,陈晴中毒身亡的消息传了出来。
建明帝勃然大怒,他明明交代刑部要小心看管,可陈晴竟还死在了狱中!
陈晴是他想保的人,可人却在刑部大牢中毒身亡。
这岂不是让他输给了幕后之人,他的帝王颜面何存?
帝王之怒无人能挡,刑部尚书一把年纪被建明帝批的是体无完肤,回刑部后立刻派人严查。
宋运领命去查,刑部左侍郎右侍郎面面相觑,彼此互望,两人一番面部交流,最后还是刑部左侍郎开了口,“大人,有件事下官想告知于您……”
“有什么事快说!”刑部尚书被骂满腔火气,十分不耐。
右侍郎接道:“大人,刑部这两次出事,都有一人曾出入过狱牢。”
“谁?”刑部尚书眼睛一亮,以为能抓到真凶了,可两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当矛头指向宋运时,看着前来质问他的左右侍郎,宋运的眸光只微微动了动,没有辩驳,没有解释,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依旧是那种荣宠不敬云淡风轻,可当他视线触及角落,正看见余姝睁着一双茫然困惑的眼直直的盯着他。
他那颗始终沉寂的心猛然一痛,他强自收回视线,不想去看她失望的目光。
不管他做的事有多么无可奈和,错了便是错了,他玷污了曾经的信仰,也不配再被这个少女仰慕。
天气渐暖,春风少了料峭的寒意,终于有了一丝温柔。
虽暂时还看不到抽芽的嫩草,但远远眺望,萧索的黄中已经有了一抹充满希望的绿。
马车中,赵文鸢靠着谢斌的肩膀倚坐,她饱含深情的望着他,仿若在看着她仅有的珍宝,可这种深情非但没让谢斌受用,反是只觉得恶心。
若非这个女人一再纠缠,他的妻子还会是顾锦璃,他也不会沦落到去太仆寺养马。
可谢斌知道现在还不是了断她的时候,便温柔的问道:“你现在可还会做噩梦,我们的孩子……还在吗?”
赵文鸢嘴角笑意加深,她专注的看着谢斌,眸中充斥着别样的深情,“我梦到宝儿与我道别,他说佛祖这次为他选了一个好人家。
他会有温柔的母亲,爱他的父亲,让我不要再牵挂。”
赵文鸢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她的目光也很专注,可谢斌却总觉得脊背莫名生寒。
谢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赵文鸢已经乖巧的拥进了谢斌怀里,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谢斌摇摇头,想着可能是出于对那个孩子的一点点亏欠,再加上赵文鸢之前总神经兮兮的说那孩子怨灵不散,才让他觉得不安。
两人到了醉仙楼,赵文鸢笑得如同小女孩一般的娇羞,“夫君百忙之中还要陪我来酒楼用饭,得君如此,我再无所求。”
“能陪着你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好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两人温柔的望着彼此,挽手踏上二楼雅间。
小二布好了菜,赵文鸢轻挽袖口,为谢斌夹了一块鱼肉,“夫君你尝尝,醉仙楼的红烧鱼味道很好。”
“嗯!不错!”谢斌一向喜欢吃鱼,吃过后又夹了两筷子。
赵文鸢望着他,幽幽含笑,“在闺中时我便知道夫君喜欢吃鱼,为此还特意下厨练过许久,可每次做出的鱼都不尽如人意。
我那时就幻想着能嫁给夫君,与夫君琴瑟和鸣,成为京中让人艳羡的伴侣,只可惜……”
只可惜一场梦碎,醒来时她已遍地鳞伤,一无所有。
“我们现在不就很好吗?你放心,我会用一生好好疼你的。”
谢斌的甜言蜜语直到现在听起来依旧悦耳,赵文鸢含笑看着他,轻轻点头,“我相信夫君,不管这一生是长是短……”
谢斌略蹙了一下眉,总觉得赵文鸢今日说话有些奇怪,可细细探究她却还如往常一般,甚至更加依赖他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如今她兄长已死,母亲入狱,父亲迎娶了新的继室,她不依赖他这个夫君还能依靠谁呢!
赵文鸢接下来的话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赵文鸢放在筷箸,正色望着他,开口道:“夫君,你对我如此深情不倦,我也能对你有所保留,我要将一样东西交给你。”
谢斌心口颤了颤,面上却故作淡然,“什么东西?”
赵文鸢特意起身打开房门,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才开口道:“我母亲曾给了一样东西,她说这样东西是谢府最害怕看到的,我只要握着它,你们便不敢对我如何。
因为……因为此事牵扯徐州知府灭门惨案,而母亲手里的证据便可证明当初知府陈延是被你父亲冤枉陷害的。
可你这对这般好,这东西留着反是一个祸害。”
“鸢儿,你做的对。”谢斌欣慰笑着,目光却很肃然,“那……东西在哪?”
这样东西的确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
赵文鸢一脸惊慌,拉着谢斌的手道:“夫君,父亲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说陈延府上满门皆死,这……这种事会被上天惩罚的吧!”
谢斌一心想得到赵文鸢手中的证据,安抚着她道:“官场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你别想那么多,那东西在哪?”
赵文鸢并未急着回答,仍旧忧心忡忡的看着谢斌,“夫君,我听说那顾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就是陈延的女儿,现在她也死了,陈家岂不满门尽灭。
自从失了宝儿,我便对因果报应深信不疑,夫君,你说宝儿早夭是不是就是被陈家恶灵所害?”
谢斌急着想得到证据,可赵文鸢却始终惦记这因果报应,只顾着慌张,谢斌只好道:“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若陈家想报复,还用得到现在?你就别吓唬自己了。”
“可父亲害了陈府满门,这可是大罪过啊,就算佛祖不惩罚,若是让陛下知道……”
谢斌已经受够了赵文鸢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语气也变得越发不耐,“我都与你说了,这件事不会让人发现,更不会被佛祖责罚。
你手中的东西关系重大,若被敌家知道,一定会趁机置我们于死地。
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西放在你那不安全,还是放在我这吧。”
可赵文鸢好像还是没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只用一双含着忧虑的眼睛望着他,“这么说父亲真的设计陷害了陈家?可这样是不对的……”
“什么叫陷害,官场上本就尔虞我诈,我们不做刀俎,便会成为鱼肉,何来对错!”
谢斌认为赵文鸢如今只是无根的浮萍,只能仰仗于他,对她根本毫无心防。
语落之后他也并未察觉不对,直到发现赵文鸢低低笑起,眼中的柔光如雾气般一吹即散。
“谢斌,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灿烂的笑容,阴狠的目光,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像,让人汗毛竖立。
赵文鸢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谢斌,那鄙夷不屑的神情与谢斌曾看她时一般无二。
“谢斌,我说过,你若再敢负我,我要与你玉石俱焚!”
赵文鸢起身行至屋内的屏风处,她一把掀翻屏风,谢斌瞳孔猛缩,脸色瞬间泛白,惊悚的模样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索命厉鬼。
屏风后并无鬼怪,而是坐着三个不苟言笑的大梁官员,分别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府尹。
只他们虽不是厉鬼,却的确是来索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