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昌和他爹娘林满卫氏僵持不下, 林昌泪流满面耳中嗡嗡作响的时候,他听见了他妹妹林杏的声音。
林杏手上拿着她今天戴的金簪子金镯子,一步一步蹭到前头来,蹲下捧到林昌眼前, 哭道:“哥哥拿去还给人家罢, 我不要哥哥坐牢。”
卫氏跺脚怒道:“你这丫头懂什么!你不喜欢, 以后一个也别要!”说着, 就要从林杏手里把东西拿回来。
林昌挺身护在林杏身边, 虽不说话,可他眼睛里的意思很明显。
再加上林满也拽了拽卫氏的衣襟, 意思是让她差不多得了。
卫氏看全家除了她三口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的,再想到要被还回去的万把两银子, 心肝抽痛。
她坐在椅子上掩面大哭道:“这一辈子给你们老林家生了两个孩子, 孩子出息了,要享个福, 怎么就这么难呢!我白操了这一世的心了……”
林昌听到这诛心之言, 心如刀绞,哭道:“爹娘要享福, 等儿子堂堂正正拿俸禄来, 随意爹娘花用。”
“可,可人家送来这些钱,实在是用不得啊……”
林满虽然也肉痛, 这到嘴的鸭子还没啃两口呢就要飞了。
可到底昌儿说得有理, 他们家本来就是巴着尚书府, 昌儿这三年得了尚书府的教导, 才能年少中举。万两银子虽多, 可为了这些得罪了尚书府,还是得不偿失。
再说昌儿往后做了官,依靠尚书府总比依靠别家强些。
况且,现在昌儿出息了,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可都系在昌儿一个人身上。若这时候伤了孩子的心……
林满心中定了主意,看卫氏说得不像样,赶紧先把林昌哄起来,道:“好孩子,你别伤心,爹娘都是一心为了你,才收下这么多东西。”
“你想那夫人的干女儿,也是在金银堆里养大的,咱们家若是精穷,不是叫人家姑娘受委屈?”
“我和你娘也没见识,一辈子没出过苏州城,没你想得那么深,给你惹事儿了,是爹娘的不对。”
“好孩子,家里这些东西也都是人家冲着你才送的。究竟怎么样,还是你说了算。”
林满一边说,一边给卫氏使眼色,让她回里屋去,慢慢和她说,一面又注意看林昌的神情。
林昌本来对爹娘十分失望,但听见他爹说得可怜,又毕竟是生他养他十来年的爹娘,一时心也软了。
爹娘确实一辈子没见过大世面,没享过什么大福气,就养了他一个儿子,他自然要孝顺爹娘,他以后慢慢给爹娘多讲些道理便是。
他以后做了官成了家,便是莲姑娘掌着家世出门交际,再和他一起多劝着爹娘些。
想来莲姑娘这么聪慧的人物,劝起爹娘来一定比他劝得更好。
等莲姑娘生育了孩子,爹娘含饴弄孙忙碌起来,也就不会再弄出这样的事了。
林昌想起莲姑娘的花容月貌,文采飞扬来,神色不自觉的又软了几分。
林满觑着林昌神色,就势把他拉了起来,又紧着找来礼单账本交到林昌手里,说道:“咱们家虽有东西都在这了,昌儿你随意处置就是。”
看林昌面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林满心内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昌儿,我去劝劝你娘,等会儿咱们到亲戚家里也都拜会拜会去。”
林昌躬身作揖感激道:“劳烦父亲。”
卫氏到了内室,甩开林满的手,瞪他道:“这可是差不多一万两银子!你就由着他这么胡闹!”
“咱们辛辛苦苦供昌儿读书,不就是盼着他做了官,咱们也好享一享清福。”
“现在倒好,官还没做上呢,爹娘说的话就不算了!这以后真当了官,咱们两个老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管……”
说着,卫氏往炕上一坐,呜呜咽咽的又哭了起来。
林满急得直跺脚,生怕林昌从外头听见。
他们现在住的这处房子不大,里里外外加起来勉强算是个两进的农村大院儿。
进了院门,西边是骡马棚并柴房,东面三间小厢房。
正面五间正房,正中一间堂屋,才刚林满卫氏和林昌就是在堂屋起的争执。厨房就在堂屋后边。
家里本来有几个使唤的人,有的住在田地里,两个婆子一个小丫头都在厨房堂屋打地铺。
东边两间屋子是林满夫妻两个起居的房间,现在林满拉着卫氏在最里间里,把两道门都紧紧的关上,生怕被林昌听见什么。
正房西边两间屋子,本来是林昌的卧房和读书的房间,林杏住在东边三间小厢房里。
可林昌这三年不在家,卫氏为了省些事,就把林杏挪到西里间去了。
前几个月林昌回来准备乡试,也是在金陵城客栈内住着复习。直到夫妻两个听见林昌中了举人,才又把东厢房打扫出来,把林杏又挪了回去。
正屋后边算是一个大后院,里面有猪圈,养的鸡鸭鹅等家禽,种得许多菜蔬,还有五间大仓房。
现在林昌家里主动投身为奴的五家共十三口人,没地方住,先都暂在后头仓房里打地铺。
林昌看着账本册子,先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不算送来的东西,光是银子就有一万两千五百零六两,有大约三千两是几十一百两的送来,倒是还算在正常礼金范围内。
这样的礼还回去就是打人的脸,但也要他写个帖子去谢一谢。
但是共有八家是少则五百,多则千余银子的送来,一看便是有所图谋。
这总共九千五百两银子,林昌决定一文不少的一家一家亲自上门还回去。
再怎么说,还礼也是打人的脸,他想着只好放低姿态,找个借口说回来之前族叔说过不许他收人家的银钱,千万别再把人给得罪了才是。
光是这九千五百两银子,就叫林昌十分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