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卫家。卫家虽是个百年的大族,但已经是日薄西山,走在衰落的边缘,若想要再振兴卫家,子孙后辈定是要走仕途的。

吏部掌百官升迁,吴水江任吏部郎中十多年,一直手握吏部的实权。

而他们吴家是新贵,不过到吴水江这儿,才冒出了点头,在这富贵场中根基不稳,正好与卫家一拍即合。

虽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但他们卫家人在朝中担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官,散官,若是想要再进一步,还得仰仗吴家的关照。

只要吴水江不倒,翠娘在卫家就有说话的底气,卫家人也不敢轻怠她。

再说这卫家三郎,卫家三郎虽身有残疾,但他自小就因才名冠盖京华。甚至连久居宫中的官家也曾听闻过卫家三郎的名头,特地召他入宫面圣,这就表明,卫家三郎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都听说卫三郎慈悲宽容,是个能包容翠娘的性子。要是翠娘能跟他一起念念佛,定定心,在吴冯氏眼中也是好的。

他们这一对夫妻,她不奢望能有什么出息,只要平安喜乐,不出什么差错地过完这辈子她就满足了。

在拉着惜翠,得到她的亲口保证后,吴冯氏这才放心。

等惜翠回到卫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回门之后,生活好似又慢慢地复归了平静。

卫檀生早出晚归,她就守在门前等着他。而卫檀生看她的眼神也日益变得奇怪了起来。

惜翠想问,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问。

过了些时日,卫檀生经手的药堂有了不小的起色。

将账本拿来时,卫杨氏看了大喜,卫宗林也十分满意。

他本来将厚望全都寄托在卫檀生这个小儿子身上,哪里晓得飞来横祸,致使他落了个残疾。他不喜卫檀生整日念经礼佛,却也知晓愧对他,不好多说什么。如今见他终于做出了点儿正事。一高兴,当下便亲自拍板,要将城西那间布庄拨给他经营,檀奴打小聪慧,做什么事上手极快,将这布庄交给他,卫宗林并不担心。

这也是他和卫杨氏商量之后下的决定。

之前是大郎连带着一起管了三郎的铺子,三郎现在管事了,属于他的那份,自然是要拿回来。

这么一来,卫家的气氛顿时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大哥卫景没有看出来任何异样,还为自己的弟弟聪慧感到高兴。

大嫂孙氏的脸却阴沉沉的,脸上的笑容也拉下来了不少。

她出生商贾,卫家这些铺子都是她这些年来在费心经营。在她眼里,这些铺子早就归入了他们那一房,背地里,她也捞了不少油水。

眼下,卫宗林再将那间最为红火的布庄拨给卫檀生,无疑于从她嘴里抢肉吃,将她这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铺子拱手相认,孙氏哪里甘心。再说,万一账本的缺漏让卫檀生发现了,叫她在这个家里怎么待下去,这不就是叫她死吗?

但卫宗林发话,她不敢不从,不仅不敢不从,还要笑脸相对,连声陪着夸赞。

孙氏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当初她就不该主动提起那一茬。他花钱就让他花钱,在家中当个无所事事的散人总比现在插手家里生意要好得多。

对于这个小叔子,孙氏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性子好强,凡事喜欢压别人一头,偏偏嫁给了卫景。

卫景他性子敦厚平和,一板一眼,外人提起卫家,难免都会提一句这卫家三郎卫檀生,而这卫家大郎卫景却几乎无人问津。卫景处处被他这个弟弟压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孙氏却咽不下这口气。

等她掌家之后,这小叔子平常什么事都不做,整日捧着卷佛经,光给她花钱,孙氏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卫宗林要将铺子拨给卫檀生管,她私下里少不了要跟卫景抱怨,撺掇撺掇他去卫宗林那儿说两句话。

卫景是个士人,对商贾之事向来没甚么兴趣。

他不明所以地皱眉道,“你一介妇人管这些做甚么?喜儿刚睡醒,吵着要见你呢,你还不快去哄哄他?”

喜儿正是孙氏与卫景的儿子。

孙氏将儿子哄安分了,回到自己屋里,将桌上的花瓶尽数“乒乒乓乓”拂落在地。

靠着桌凳,她喘了口气,妆容微花。

他们卫家人倒是一条心,只她一个,是个嫁进来的外人。

捋了捋额际的凌乱的发丝,孙氏脸上的怒容渐渐转为一抹冷意。

不论如何这个铺子是不能给他的,至少现在不能给他。

她这个小叔子,狡诈得很。现在把这铺子给了他,无疑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她还得另外想个办法。

当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卫宗林想要卫檀生接手布庄,言谈中不免提到了布庄在怀州的一笔生意。

孙氏心念一转,搁下筷子,笑吟吟地道,“这怀州距京城不远,既然三郎要接手铺子,不如就趁这次机会,亲自去跑一趟如何?”

大梁怀州产出的怀锦,闻名于天下,卫家布庄的锦缎多出于此。孙氏提议让卫檀生亲自到怀州跑一趟,谈下这笔生意,顺便也能历练历练。

“这……”卫杨氏担忧儿子,“三郎腿脚不方便,去怀州一路上舟车劳顿,恐怕不妥呢。”

孙氏的话倒合了卫宗林的心意,实际上,他也正有这个想法。

“这有何不妥?自京城到怀州,沿途吏治清平,并无盗匪生事。怀州富饶,又不是叫他去那穷乡僻壤之地,他这个大男人,难道还挨不住路上这点风尘了?”

卫宗林发话,卫杨氏不好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