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正是这事儿。”鸳鸯回来厂督府后又想过怎么和金大娘他们开口的,于是只顿了一顿,便说,“我自想着一家团聚的,不过,府里赎个人却不是那么简单的。我思来想去,这事儿也不晓得大人何时能答应,阿爹你们常住姑姑府上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鸳鸯说话的时候,金老爹就皱着双眉,一副深思的模样。鸳鸯说到这里便停下来,端听金老爹的意思。金老爹想了想,道:“你和你们主子说过了?”

“这个倒是不曾……”鸳鸯说完,只见金老爹抿了抿,忽然想起自己真正的父亲心怀愧疚、或者心虚的时候便是这个动作,因此赶紧道,“其实这事儿本昨儿个就和……就和阿娘说的,之所以没说,也是怕她想多了,以为我是因小弟的事情。今日说到这里,我也想和阿爹把话儿说开了,咱们是一家人,没有两条心的,当日小弟病重,便是让我一命换一命,我也是愿意的。”

鸳鸯在厂督府醒来的当晚,就得到了原主一些记忆。不管那些记忆是多么的支离破碎,她都没有感到一丝原主对家人的怨恨。所以鸳鸯想,她说的这些话,便是原主要说的。

金老爹缓缓地点点头,叹息道:“没想到你看出来了,这一年的功夫,你却比以前懂事了。”提起这事儿,金老爹有些感伤,但很快地道,“这之前都是我和你阿娘想岔了。只不过,赎身的事情……”

“阿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鸳鸯也跟着蹙眉。

“之前……之前你小弟生病,亲戚里能借的都借过了。”金老爹一脸凝重地说,“这次来京城,我和你阿娘是铁了心要赎你出来的,所以把乡下的田都卖了,现在乡下就剩一间祖屋。”

鸳鸯晓得这田地乃是安身立命的根基,没想到金老爹他们居然把田都给卖了!鸳鸯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心底最多的却是不安。她记得当初给金小弟看病,家里也是卖了一些田地的,不过那个时候大旱,金老爹也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家的主顾,那些良田多是贱卖。后来东拼西凑,还是凑不齐治病的钱,这才卖了“鸳鸯”的。而现在她是鸳鸯,也不是鸳鸯,受这份恩情,她实在难安。

见她小脸皱成这样,金老爹便安慰道:“我们本打算来京城和你商量过的,不过,因为寒冬腊月,路不好走,来回又要半年功夫。不说你小弟的身体吃不消,我们也想着不如把田地换成了银钱,带在身上,要是你的主子同意了,那最好不过。立即给你赎了身,我们一家才好团聚。”

鸳鸯听出金老爹话里的小心,赶紧道:“阿爹莫担心,事已至此,我只管和大人说去。端看大人同不同意给个恩典。”

金老爹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成,那你赶紧问问。然后让人给我们捎个话。我和你阿娘就带了银钱来给你赎身。”金老爹觉得自家闺女虽是好的,但还不至于让主人家留着不给走,因此听鸳鸯说去问问,便以为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诶。”鸳鸯虽是应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来不及和金老爹多说几句,小贵便来说雨化田那里找她过去伺候了。她只得匆匆与金老爹别过,让二老照顾好自己。

虽说鸳鸯还介怀今早的事情,但因雨化田本身是个太监,而且鸳鸯此刻有求于他,想要求恩典脱籍,所以在雨化田跟前伺候,反而比以往更尽心了。

而厂督府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逃不过雨化田的耳目的,上次金老爹他们来也就算了,这次可是堂而皇之地在府里见面的。故而,金老爹前脚刚走,后脚雨化田就知道了他们谈话的所有内容。

雨化田看着越发尽心伺候他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讽刺。鸳鸯却全然不知雨化田的情绪,见他看似心情不错,得了空档,便屈膝跪地问道:“大人,今日奴婢的阿爹来找奴婢了。想给奴婢赎身。”

说到这里,鸳鸯看了看雨化田的脸色,见雨化田随意抄起了桌案上的一本,漫不经心地翻着,便继续道:“本来大人对奴婢有恩德,奴婢应该尽心尽力伺候大人,不得说此事的。只是,家人一心盼着与奴婢团聚,奴婢也是思念亲人,故而斗胆,敢和大人求个恩典。”

鸳鸯僵着脑袋说完,只等雨化田的反应,大半日却只听见他翻了一页书的声音。

鸳鸯咬了咬唇,此刻真是站起来也不是,不站起来也不是。

就在鸳鸯觉得两腿都要跪断的时候,雨化田已经看完一本书了,他这才发话:“你若走了,本督这跟前谁人伺候?”

鸳鸯听这话,已经是八、九不给恩典的意思,待要说话,雨化田又道:“可若我不让你走,倒是显得我不近人情。”他心情颇好的勾起唇,“三日之内,你若教出一个让本督满意的人,我便允了你这个请求。”

鸳鸯心中一喜,赶紧道:“多谢大人成全!”

因鸳鸯低着头,故而没见到雨化田眼底的冷意和一丝恼怒。

只听上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本督瞧你和一个叫锦绣的处的不错。明儿个你让她来伺候。”

鸳鸯闻言,心中已是咯噔一声,直觉雨化田另有打算。

当晚服侍雨化田歇下后,鸳鸯又恍恍惚惚地去寻了锦绣。锦绣一听鸳鸯的意思,又惊又喜,道:“鸳鸯姐姐,你阿爹阿娘来给你赎身真好!大人那里,我一定尽力伺候,定会让大人开恩给你脱籍的。”

看着锦绣明亮的大眼睛,鸳鸯却觉得心事难却,她拥着锦绣的肩,道:“锦绣,你不懂……此次真是我连累了你。”

锦绣却是乖觉地笑了,道:“鸳鸯姐姐说哪里话?你想,要是你脱籍离开了,湘荷她们还指不定如何对付我呢。但如果我能在督主大人跟前伺候,她们就不敢为难我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鸳鸯苦笑着摇头,这几天她伺候雨化田却比以往伺候老太太一年还要觉得时日长久。

那雨化田喜怒无常,动辄伤人,要是让锦绣去他跟前伺候,只怕是……鸳鸯想着,浑身都怕的颤抖起来。锦绣察觉她的异处,赶紧笑道:“鸳鸯姐姐,这晋升可是大好的事情,你瞧瞧你。你想想,我做一个三等丫鬟累死累活的才多少钱?像姐姐你,就伺候督主大人一个,那一个月月钱可是有二两银子!听说那些当官的晋升了都是欢欢喜喜的,咱们虽是丫鬟,晋升了那也是好事!”

鸳鸯虽心事重重,听了锦绣这活灵活现的话,也跟着打趣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成了管事嬷嬷,虽是晋升了,却是年纪大了。瞧你还欢喜不欢喜。”

锦绣嘻嘻笑着,然后去挠鸳鸯的痒痒:“姐姐你埋汰我。我不依的。”

鸳鸯先是和锦绣说了明儿要几点去雨化田屋里伺候,然后又说一些雨化田的喜恶,不知不觉竟说了许多许多。到最后,锦绣居然听睡着了……鸳鸯无奈地摇头,越发地不放心了,恨不得把自己脑袋里晓得的事情全部塞给锦绣。但眼下她也只是给她脱了绣鞋,盖好背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吹灭蜡烛,出门去。

手上还有那单薄的寒衾的触觉,鸳鸯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夜晚……

她知道从一个三等丫鬟做到大丫鬟,不管是待遇还是别的,都是不同的。但这事放在荣国府,绝对是好事,放在厂督府,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冷风灌入衣襟,让鸳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儿个雨化田的种种行为,她紧紧拉好衣襟,闷头往主屋走。

第17章:初成蕊

次日一早,锦绣就去了主屋。鸳鸯也起的早,又交待了锦绣许多细节。

对于锦绣来主屋伺候,小贵和曹静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故而都十分惊讶。锦绣曾在外院打扫的时候远远地见过雨化田几面,但是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他,福身见礼的时候,便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她颤着声音,道:“奴、奴婢见过大人。”

雨化田倒是看不出情绪,略略点头让人起来了。

头两日仍是鸳鸯亲自伺候雨化田的,因锦绣那边,还需要鸳鸯教导。

只不过雨化田跟前并非容易伺候,锦绣在主屋呆了两日已经觉出难处。好在锦绣性子不弱,并未知难而退。反而是处处仔细学着。鸳鸯见此也宽心了些,毕竟就和锦绣说的一样,她若是脱籍走了,锦绣在雨化田跟前伺候,自然不会被湘荷她们为难。

至第三日的时候,雨化田却不要鸳鸯伺候了,说是要看看鸳鸯将人教的如何。

鸳鸯只得退到一边,提心吊胆地瞧着。幸是锦绣还算伶俐,虽慌乱中出了些岔子,但并无大碍。临出门的时候下起了大雪,雨化田不要鸳鸯撑伞,只说让锦绣跟着。鸳鸯不得尾随,心中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慌。锦绣悄悄地对鸳鸯眨眨眼睛,示意她不必担心。鸳鸯只得努力地朝她笑着。

紧接着便是越来越不安的预感和长时间地等待。

她问小贵:“都走了这么久,锦绣怎么还没回来?”

小贵笑道:“鸳鸯姐姐,这锦绣姑娘才走了没一会儿啊。”他眼珠子一转,道,“不然我去看看锦绣姑娘?”

这以往小贵见了锦绣虽说客气,但还不至于姑娘、姑娘地叫,因鸳鸯担心锦绣,便没多想,赶紧道:“怕是去了外院的,我不好出去,劳烦你了。”鸳鸯亲自给他拿了伞,又道,“若是有什么消息,先回来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