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见外头天色已暗,而眼前的马进良还不断地散发着寒气。
她道:“进良大人?夫人没事吧?”
马进良此刻很是自责,痛恨自己!要是自己来晚了一步……他不敢想象!他冷声道:“她已经没事了。”
锦绣听了只当他动怒,缩了缩小脑袋,道:“哦,今日有劳进良大人了。”
马进良知道她误会自己了,但他并不擅长解释,因此闷声道:“我送你回府。”
锦绣心想鸳鸯没事就好,自己等了整整半天,刚刚实在撑不住困意才睡了一小会儿……咦?锦绣奇怪地摸了摸屁股下的塌子,心道,自己分明是坐在椅子上睡的,怎么会挪到塌子上来了?
“进良大人……”锦绣犹豫着,“刚刚那是何人?我怎么会在……”
“没人。”马进良并不想锦绣知道刚刚的事情,因此迅速应了一句。锦绣却是脸上一红——难不成是进良大人抱自己上塌子的?马进良见她发呆,以为自己的话太凌厉吓到了小姑娘,便稍稍柔和了声音,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锦绣胡乱地点着头,与马进良一同出门。到了辑事厂外,锦绣才知道那车夫原来早早就离开了!她气的踹了一脚门外的一尊石狮子,道:“居然回府都不和我说一声!”
现在天色都黑了,自己怎么回去?
“还没有人这么大胆,敢踹我们西厂的石狮子。”马进良摇摇头,无奈地道。
锦绣脸上一红,晓得自己的行为粗鲁了,支支吾吾地道:“……不然我和它道歉?”
马进良抿唇一笑,虽是戴着面具看不出来表情,但那双眼睛亮闪闪的,笑意不加掩饰。锦绣只觉得微弱的月光下,马进良的双眼都能笑出声来,一时又羞又急,尴尬地道:“我忘了便是我道歉了它也听不懂……”
马进良的眸子几乎弯起来了。锦绣懊恼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车夫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进良大人,厂中有马车吗?”
“……马车没有,马倒是有几匹。”
可是锦绣不会骑马。如果骑马,那么两人势必要同坐一骑,这就难免会有些尴尬。锦绣也不知怎么的,今天老是想到马进良抱自己上塌子的情形,脸就控制不住地红起来。马进良道:“出了这条街,便是市集,应该有马车。”毕竟辑事厂离厂督府有些远,走路去的话,他是没问题,就怕锦绣吃不消。
锦绣松了一口气,道:“都听进良大人的安排。”
两人离的一二步的距离,一前一后落开半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锦绣时不时偷偷打量几眼马进良,如此走了一段路,惹的自认为自制力很不错的马进良都不由地转头问她:“锦绣姑娘,在下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没没!进良大人你很妥、很妥……”
马进良略略挑眉,依旧看着锦绣。锦绣挠头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
眼前却到了市集,因夜禁尚未开始,市集内稀稀落落还有几个摊子。
锦绣眼尖,立即瞧见了就近的一个馄饨铺子,便道:“进良大人你饿不饿?”
马进良愣了一会儿,见锦绣露出一副馋嘴模样,再看那铺子里还坐了两个人,铺子老板将一个个圆滚滚的馄饨下锅,有些馄饨已经浮起来了,白白嫩嫩,很是讨喜。仿佛自己也闻到了这股香气一般,再加上今天急急赶回西厂,倒是不曾用膳……
“饿了。”他点头。
“……那大人想不想吃馄饨?”
马进良点头,然后与锦绣一起去了。铺子老板一见一个身穿飞鱼服,佩戴绣春刀,而且还戴着一张可怖的兽首面具,一只瞳仁泛着清白色。形容十分可怕,一时惊骇,居然将手里的馄饨全部扔到了锅里,溅起一片热滚滚的水珠子!早先坐下的客人匆匆扔下几文钱,火烧屁股般地飞快溜走了!还有一旁的铺子也有收摊的模样……
马进良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刀柄。
锦绣心中叹息,不曾多想便将手搭在了马进良握刀柄的手,对马进良道:“进良大人,我忽然不想吃了。”
马进良的手微微放松,然后垂首看了她一眼,道:“不是早就饿坏了?”
锦绣笑眯眯地道:“不想在这里吃嘛,进良大人不知道,我做的馄饨可好吃了,可是外边买不来的。”
马进良道:“那你去哪里做?”
锦绣愣住了……她挠头道:“这个……”
“今日督主大人不在府中,夫人也不必你伺候。”马进良说的时候,将目光别开,没有看锦绣,“我府中似乎还有一些、嗯,食材。”
第55章
“去大人府上吗?”锦绣有些羞怯,将脑袋垂的低低的。马进良见状,察觉出自己话里的孟浪,他轻咳一声,道:“在下失言了。还是送姑娘回厂督府吧。”
说毕,马进良已经迈开步子,锦绣愣了一下,倒是立即追上去,道:“进良大人且慢!”
马进良便停下步子,以目光询问锦绣还有何事。锦绣红着小脸,道:“小女子一言既出,死马难追!我都说了要给进良大人做馄饨的,绝对不食言!”
马进良微微一怔,憋着笑意,只觉得锦绣微微昂起的小脸蛋,带着一分倔强与执拗,红扑扑煞是好看。还有那双明亮璀璨的眸子,是他平生所见最美的……锦绣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大人,我脸上有何不妥?”
“没有。走吧。”马进良心中一暖,这话刚刚她才问过自己……莫名地心中一暖。
他情知自己相貌被毁,面目可怕,小贩那样带着惧怕和厌恶的目光并非他初次见到。然他这些年来已是习惯,且身为西厂大档头,心中的想法哪里能展露在面上?以往见到了,大多忽视了便可。唯独这一次,他有些动怒,也有些悲哀——也许是肚子太饿了,也许是身边站了一个女人。
一个,他还算喜欢的女人。
马进良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再看看走在身侧的人分明才豆蔻年华,身子都未长成,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可也就是这样的人,在他刚刚升起愤怒的时候,她三言两语就将他的怒火吹散的一干二净。每一次和她说话,每一次和她走在一条路上,每一次就算眼神对上,他都会觉得愉悦,舒适……
马进良一声不吭地走着。
他心中时而喜,时而悲。患得患失。
锦绣的脚已经走痛了,可是她不想打扰马进良。她想,刚刚那些人眼底的厌恶是那么清晰深刻,凭谁被那样看待,都该难受的。或者,马进良还会愤怒。他毕竟是西厂大档头,手握重权。喜怒除了顾及上峰,不必再加掩饰。诚然,锦绣认为马进良是好人,他不是那种会将怒火随意撒到别人身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