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迎面一阵风吹来一下子把暑气都吹散了,胤禛不由得精神一振。他一抬头对上的是佟佳氏含笑的双眸。
“傻孩子怎么一个人闷在这练字,要热着了怎么办?你屋里伺候的人呢?”佟佳氏缓缓摇着手里的的竹柄团扇,她见不时有汗从胤禛脸上滑下来伸过手去给他擦拭。
胤禛乖乖坐着不动等她擦完了才说:“是儿不让他们在屋里伺候的。练字的时候就要全神贯注,屋里有人会分心的。”
佟佳氏笑着说:“就你怪毛病多。”她微微侧过头让宫女把一只青花荷莲碗端过来。“额娘让人给你炖了冰糖银耳羹,来,先把它吃了。”
胤禛揪紧了眉毛小小年纪却露出一副大人模样。“皇贵妃娘娘,儿现在不能吃。练字的时候就只能练字,一日一时只做一事,这才叫专心。”
佟佳氏失笑,摇了摇头说:“这孩子,现在就这般了往后长大了该是如何。”
一旁的刘嬷嬷也笑了说:“四阿哥这是早慧呢,寻常孩子一听说有吃有玩哪里还坐得住的。”
佟佳氏听得微微点头。“是啊,难为他年纪这么小却有这定性,练字最要紧的就是得坐得住。”
胤禛似是全然不闻两人在说什么自顾自地埋头练字,佟佳氏怕吵着他便也不说话了,在一旁给他打扇。胤禛足足又练了半个时辰,写了十张大字才把笔搁下,他冲佟佳氏一笑,露出一边的小虎牙来。“皇贵妃娘娘,写完了。”
“傻孩子,写完了能吃了吧?”
刘嬷嬷端了碗要喂胤禛,胤禛摇了摇头接过来自己吃了。
“主子……”赵忠顺在屋外轻轻喊了一声,佟佳氏给胤禛打着扇没应他,刘嬷嬷掀帘子出去问赵忠顺:“什么事?”
赵忠顺引她走开几步方说:“德主子去了咱们那儿找您。”
皇贵妃同永和宫那位面上看着和气,不过这和气却生分得很,这事虽从没挑开了说但两宫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刘嬷嬷转回屋里悄悄附在佟佳氏说了几句话,谢氏在一旁看着眼神闪了闪。佟佳氏不动声色静静地给胤禛打着扇子,看着他把一整碗的银耳羹都吃完。她解下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珠,微微笑着问他:“累不累?”
胤禛摇了摇头道:“不累。不过才练了一个时辰的字。”
佟佳氏一摸他的后背一手的汗,再一看他的后背湿了一大片。“湿衣服怎么能捂身上,额娘陪你去换身去。”
胤禛经历了那次疟疾后也是知道要当心了,他对着皇贵妃伸过来的手后退一步,但恭敬地点点头并看向谢氏喊了一声:“嬷嬷,领我去换身吧”
谢氏默不作声低着头福了福,牵着胤禛的手在皇贵妃含笑的注目下离去。
待两人走后佟佳氏眼神一变,问刘嬷嬷:“人呢?”
刘嬷嬷道:“在静思轩里。”
佟佳氏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转了转手里的团扇,看着似是在想什么,刘嬷嬷忍不住问:“娘娘的意思是……”
佟佳氏举起扇子掩面一笑,却没藏住眼中的算计。“成了走吧,可不能让咱们的贵客再等了。”
蓁蓁已经在静思轩坐了半天了却连正主儿的面都没见着,她忍得住碧霜却是忍不住便逮了个小宫女来问,偏这又是个据嘴葫芦,一问三不知,再一逼直接就哭了。
“我是问你话,你好好的哭什么,怎么,难不成我们主子欺负你了吗?”
碧霜翻了翻眼,被这没眼色的气得半死,蓁蓁觉得她做得有些过了刚要说话,姗姗来迟的佟佳氏倒是终于出现了。
“给皇贵妃请安。”
蓁蓁起身福了福,佟佳氏两眼一扫自然是把屋里的情况看了个分明。碧霜这会儿甚是不自在,说来打狗看主人,她在皇贵妃的地盘上搓摩她的人偏还让她遇了个正着,这不是狠狠地在下皇贵妃的脸面么。她看了看蓁蓁,神情有些发虚。蓁蓁虽也觉得刚才是碧霜做得有些过了,但自己的奴才在外头她总是要护着她的脸面的,她正想着怎么把这事先揭过去,佟佳氏一转头神色严厉地对小宫女道:“谁教的你在主子面前这样哭哭啼啼的,没规矩的东西。不是让你在这伺候德妃的嘛,你是连伺候人都不会了吗?”
蓁蓁没想佟佳氏会这样一说,如此倒好似真是蓁蓁带着自己人跑来闹她的场子。蓁蓁起手便被佟佳氏吃了一卒,她瞧了一眼惹祸的碧霜,碧霜满脸通红,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蓁蓁暗叹了口气,张了笑脸道:“倒也怪不得这孩子,是臣妾贸然来访给娘娘添麻烦了。”
佟佳氏笑了笑,越过蓁蓁自顾地坐了上座,蓁蓁忍着不快坐了下手。那小宫女擦干了眼泪去端了茶来,佟佳氏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她笑吟吟地问:“不知妹妹今儿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蓁蓁回以一笑道:“久未来给娘娘请安了,今天气不错便想着怎么也该来了。”
佟佳氏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在这住得很好,倒是你住在北海,往来我这不甚方便,你若真想来瞧我还是等搬回宫里再说吧。”
蓁蓁笑说:“娘娘说的甚是。”她也低头浅尝了一口江南才进上的龙井,缓了缓道:“说来臣妾原本搬去北海是图个静,怕练琴吵着别人,只是没想竟有一人比臣妾还早搬进了北海,倒和臣妾成了邻居。”
佟佳氏轻叹一声:“原本你说要搬过去我就应该先告诉你的,佟贵人也住在那。”
“是呢,臣妾是吃了一惊。”想到自己是怎么吃惊的蓁蓁不禁在心底冷笑一声。她抿了抿嘴,慢条斯理地端了茶杯到嘴边却又不喝慢慢放下了,“臣妾虽不知道个中缘故,不过佟贵人似乎对娘娘有些埋怨。”
佟佳氏原本摇着手里的团扇,听到这手忽地一顿,叹了口气道:“婵媛她埋怨我也是应该的,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照顾好她,才让她经历了这些磨难。”佟佳氏说到伤心处眼圈都红了,不得不停了下来解下帕子按了按眼角,“她那时病重被移到五龙亭,原本我想着等她病好就接她回来,没想后来她竟又添了癔症。”
“癔症?”
佟佳氏叹道:“太医说是病中思虑过重引起的,只有慢慢静养,等心平气和了自然就会好了。”
蓁蓁打量着佟佳氏,她语气中的不舍、眼中的泪光,桩桩件件都显得那样情真意切,她若说的是真的,只有小佟佳氏在撒谎了。
不,蓁蓁在心中立马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她是亲眼看见小佟佳氏的惨状,是亲耳听到她万念俱灰的哭声,没有人会撒这样的谎。
“娘娘真觉得佟贵人得的是癔症吗?”
佟佳氏一转头,一对黑眸正对上蓁蓁的视线,“若不是癔症那又是什么呢?”
蓁蓁说不清从她眼中看到了什么,却忽然有些不寒而栗。“臣妾到觉得不像是癔症呢。”
“是嘛。”佟佳氏转了转手里的团扇,“唉,我初时也是不信的,几个太医都这么说了也是由不得我不信啊。”
话说到这份上也是无话可说了蓁蓁便起身告辞了,佟佳氏也起身送她到门口。
“对了,皇上传了口信回来,这几天就回京了。”佟佳氏轻轻握住她的手,“咱们回宫再见吧。”
天如此炎热佟佳氏的手却依旧是那般冰冷,蓁蓁打了个寒颤,一时她有一种被蛇缠上了的错觉。
从北海到瀛台是坐船而来,回程时蓁蓁却不往船坞去,而是另叫了轿子。碧霜问:“主子,咱们不回北海吗?”
蓁蓁上了轿子说:“先不回北海,去万善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