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她的亲娘秋氏则在和她的四婶洪氏说着话,洪氏笑得有些夸张,脸色明媚。夏疏桐看了看摆在这二人跟前的新鲜荔枝,眼珠子转了一转,轻巧下了椅子,朝她们走了过去,望着粉彩缠枝莲高脚盘上这簇红彤彤的荔枝。

洪氏见她看着荔枝,便知她想吃,命丫环挪了一张玫瑰椅过来,亲自抱她坐了上去,又让丫环给她剥荔枝吃,继续和秋氏聊着天。

夏疏桐乖巧地吃着荔枝,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这动作不出奇,可是连连揉,便引起了秋氏的注意,秋氏见她揉得眼睛都有些红了,忙按住她的手,俯下身来看她的眼睛,“怎么了?”

夏疏桐拼命眨眼睛,“桐桐眼睛疼。”

“眼睛疼?”秋氏抬起她的头,“怎么会疼?是进杂物了?伯母给你吹吹?”

“不是。”夏疏桐仰头看她,“晚上灯好暗,桐桐看不清东西,眼睛就好疼。”夏疏桐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轻轻吹了吹。

秋氏和洪氏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青葱般的小指头上,只见白嫩嫩的指尖上,一点尖尖的红,像是针扎的。

“哟,这是怎么了?”洪氏道了一声,她这一开口,一旁正聚精会神聊着天的史氏和柳氏都看了过来。

“针扎的。”夏疏桐低声道,有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桐桐不小心扎到手了。”这几晚被史氏安排着刺绣,她怕伤了眼,便一直低着头闭着眼绣,盲绣出来的效果还真如一个孩童般笨拙,只是昨夜一个没注意就不小心给扎到了手。

“你拿针做什么呀?”秋氏柔声问道。

夏疏桐眼角余光瞄到史氏已经站了起来,正看着她,她便有些开心道:“娘亲在教桐桐刺绣呢!”说着做出一脸欢喜的样子。

“哟!”洪氏一听,朝已经抬脚走了过来的史氏道,“二嫂这么快就教桐桐刺绣了呀?不过她前阵子才摔了头,这不才刚好,也学得太快了些吧?”洪氏是笑着说的,言辞间便没那么犀利了。

史氏只是对之浅浅一笑,并无回答,过来搂着夏疏桐,一脸心疼道:“桐桐,手还疼?”

夏疏桐仰头看她,懂事地摇了摇头,“不疼了。”

史氏这才微微一笑,将夏疏桐抱在怀中,对妯娌们道:“我看桐桐这阵子闷在院子里,便想着教她刺绣打发一下时间,谁知道桐桐在这方面倒是挺聪慧的,上手极快,自己也绣得入迷,我便由着她了。”

洪氏听了就笑了,这是怕桐桐比不上安安,私下里先教着呢。

秋氏倒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道:“桐桐和安安也差不多该请西席了,我之前是想着,珊珊年纪小了些,怕她跟不上她们两个,便打算等着到了今年秋天再请。”夏华珊是是三房的嫡女,今年不过五岁,性子还有些怕生。

三房的柳氏听了这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哪里能因为珊珊耽误了她们两个呢?大嫂你先请着便是。”

秋氏点头笑道:“等会儿我和夫君商量一下,过阵子看能不能请几位合适的女先生来教学,三弟妹如果不介意,可以让珊珊一起来学习。”大户人家,琴棋书画、插花女红这些都是要请先生们上门来的。

柳氏道:“我听大嫂的安排就是,不过珊珊这孩子,你也知道她这性子,怕生得很,就怕她学不好。”

秋氏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弟妹你别担心,珊珊年纪是最小的,到时定会让先生们多多照拂一下她。”

柳氏听了这才放心,笑着道了谢。

秋氏点了点头,又对洪氏笑道:“你们四房两个,有空让奶娘抱去,跟着启蒙一下也好。”他们前面三房连生了三个女儿,只有四房是儿女双全的,生了一儿一女,长女四岁,幼子不过两岁。

洪氏听了笑应了。

今儿已经是四月的最后一天了,还有五日便是端午节了,妯娌几人又商谈起了端午节的事务来。

很快便到了午后,几房的人陆续起身,准备回各自院子午休去了。

三房四房走后,秋氏拉着史氏留了下来,秋氏柔声道:“我看桐桐方才一直在揉眼睛,只怕是这几日刺绣有些伤了眼。二弟妹,桐桐喜欢这个是好事,可是小孩子兴致一高,做事便不知分寸,你要克制着她一些,白日让她在光线充足些的地方练一练便好了,晚间可不能再让她绣了。”

史氏连忙道:“大嫂说的是,这事是我的不对,我疏忽了。这阵子我先让她好好休息,到时等我们府上请了先生来,再让她好好地学。”

秋氏听她这么一说就笑了,“你白日先教着桐桐便是,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的绣艺,怕是从宫里请来的绣娘都不如你呢!”秋氏说着感慨道,“如果可以,我还想着请你来教教安安,就怕请不起你。”

史氏眼眸一动,温婉笑道:“大嫂说的是什么话,可折煞弟妹我了。不过,我的绣艺虽比不上那些绣娘,但教她们几个小姑娘一些简单的绣法倒也还能胜任。你也知,桐桐性子不活泼,我也想多陪陪她。”

史氏这话说得委婉,却也直白,秋氏笑道:“二弟妹你要真不嫌弃,那我可就要请你了。”

“哪有什么可嫌弃的?桐桐是我女儿,安安和珊珊都是亲侄女,我疼她们都来不及,定当是尽心尽力去教导她们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秋氏笑道,“有你教她们,我真真是放一百个心!”

二人聊得开心,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各自领着自己的女儿回了院子。

史氏牵着夏疏桐走在碧瓦红柱的抄手游廊下,母女二人各怀心事。

史氏因着到时可以与夏馥安有许多亲密接触的机会,心情愉悦,倒有些忽略掉今日夏疏桐给自己带来的不快了。

夏疏桐低着头,顺从地跟随着她,她本打算着,要是史氏因这事生气的话,她撒撒娇便是,可是如今看来,史氏的气已经消了。

前世的时候,府中请西席是差不多到秋日才请的,而且当时是请的外面的女先生来教她们女红,而今世之事,似乎随着她的举动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夏疏桐心中不由得起了一个念头——

前世的时候,夏馥安的身边有一个极其忠诚的死侍,说他是夏馥安的心腹也不为过,此人能耐极大,武功很是厉害,当年便是他帮着夏馥安制造出一场毫无破绽的火灾让夏馥安假死的。

而这个人,是夏馥安小时候有一次路过西市断头台时买下的死犯。北梁有法,若死犯只是犯了死罪,而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那么北梁的百姓是可以用银钱从官府手中买下他们的性命,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隶的。

若她没记错,这个人似乎是今年秋天,她们姐妹几个刚开始上私学的时候才入的府。哦不对,当时门房来问的时候,夏馥安说了,这个人是她在端午……对!五月初五的端午那日救下的,只是救下后,这人就说要去办事,办完事才会回来。

当时夏馥安还笑嘻嘻道:“我还以为他就这样走了,一百两银子就这样没了,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

当时夏疏桐听了,只觉得夏馥安出手真大方,一百两银子呢,居然拿来救一个素不相识的死犯。

在这之后,夏馥安便留下了那人,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夏逢生,让他在府中当了一个普通的护院侍卫,后来才慢慢地将他给提拔了起来。

这个时候,夏疏桐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如果……今世夏逢生没有被夏馥安救下,而是被她救了呢?

第6章 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