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毒妇如何能为人母!”秋氏甩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怒道, “你没资格教导安安!”

“不!”史氏泣道,“安安是我的女儿啊!”

“你现在知道她是你女儿了?”

“我求求你,你让她留在我身边,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教导她的, 教她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呵!教导?”秋氏厉声道, “教她在晚间刺绣伤了眼睛?教她饭吃七分饱只因长胖了就不好看?还是要将她教成一个早产儿瘦弱的模样?”

秋氏连发三问,问得史氏跌倒在地, 哑口无言。

秋氏胸口微微起伏, 若史氏只是默认了龙嬷嬷换子一事, 这些年来一直好生对待桐桐, 那她或许会相信史氏只是一时糊涂,可这些年来,她待桐桐如何?是一个善良的母亲做得出来的事吗?

秋氏这会儿见了她柔弱可怜的模样,心中愈发来气,她不就是凭着这副柔弱的模样欺骗了他们所有人吗?秋氏愤而甩袖离去,留下史氏,又哭得昏厥了过去。

只是秋氏此番,不过是吓唬吓唬史氏罢了,史氏怎么说也是安安的亲母,二弟的遗孀,他们做不出像她那样拆散骨肉的事来。

次日,她就带着夏馥安和夏疏桐来看她了。

史氏还在床上躺着,秋氏坐在她床前的绣墩上,一手拥着一个孩子。

夏疏桐上前去,低垂着眼眸叫了一声“二婶”。

“桐桐……”史氏未语泪先流,夏疏桐低着头,回到了秋氏身旁。史氏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不过这也是她罪有应得,她才不会同情她。夏疏桐心中甚至还觉得有些痛快,前世史氏病弱时,她在她床前日夜侍疾,这一世,就留给她的亲生女儿去侍候去吧!

“桐桐真乖。”秋氏温柔道,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看向了夏馥安,夏馥安咬着嘴唇,有些倔强。

秋氏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夏馥安仍不动作,眼中渐渐噙了泪。

“安安?”秋氏柔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安安。”史氏强撑起身子来,想要拥她过来,可是才刚碰到夏馥安的肩膀,夏馥安便一把打开了她的手,朝她歇斯底里哭喊道:“你不是我娘!你才不是我娘!”随即便转身跑了出去。

秋氏的大丫环善单连忙上前去追,史氏又哭了起来。秋氏看着夏馥安跑开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安安的心结,只怕还需好些时日才能开解,她不能逼得太紧。

秋氏对秋嬷嬷道:“嬷嬷,将安安带回院子吧,我待会儿过去看她。”说完这话,她怕夏疏桐在意,又轻轻抱了抱她。

“娘……”夏疏桐轻轻唤了她一声,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

秋氏浅浅一笑,好在桐桐懂事得紧,半点也没让她操心。可也正因为如此,秋氏更加心疼,为什么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懂事成这样?像个大人般的懂事啊,想来史氏也没怎么让她依赖过,所以她只能学着自己成长。

一会儿后,秋氏让流双带夏疏桐出去,正了正衣襟冷着脸对史氏道:“月底府里会设宴,宴请亲朋好友公开此事,桐桐和安安名字不变,只在族谱上做更改。”安安的名字是她取的,而桐桐的名字,因为没有父亲,当初是夏知秋帮她取的,取自虞世南的诗句——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不过以后桐桐就是我们长房的大小姐了。你做出这种事来,虽然二弟不在了,可我和你大伯身为你长兄长嫂,是有权替亡弟休妻的。”秋氏说到这,故意一顿。

果然,史氏脸色惨白,哀求道:“不,大嫂,你们不能休我……夫君若是知道你们休了我,只怕他……在地下难以安宁啊!”

秋氏无动于衷,道:“我们念及安安尚且年幼,倘若你被休弃出门,安安便无人抚养。二弟本是庶出,按理说二房无人,当将她寄养到同为庶出的三房四房名下,只是三房和四房都不愿意养。”秋氏说到这,顿了顿,“她虽然是我们长房养大的,可长房如今已有了桐桐。至于安安,她不是我们长房的血脉,我们是不要的。”最后一句话,秋氏是一字一字说的。她故意这么一说,就是要让史氏死了这条心,断绝了这个念头。史氏当年不就是看上了他们长房的权势吗?那她现在就告诉她,这断不可能!就算她不在了,安安也只能给养到三房四房的名下。

其实,她只是故意这么一说警告下史氏罢了。她本和夏知秋商量着,将史氏休了,让安安养到他们长房名下,毕竟安安从小养在他们长房,去三房和四房肯定是不合适的,只有继续养在他们名下,这样对安安来说变化最小,伤害也最小。可是桐桐和安安两人身份一公开,紧接着他们夏府又休了史氏,这样只怕会引起外面闲人的猜测;如今夏府三兄弟都在朝为官,若是传出这等丑闻,只怕三人仕途多少都会受到影响。是以,他们几房商议过后,决定替史氏遮丑,等这事淡了,再另行处置史氏。

这种事情,他们无法原谅,对史氏这种至今仍不肯悔改认错之人,原谅不过是姑息养奸罢了。

秋氏道:“看到二弟的份上,我们暂且留你这个名分,这事就让龙嬷嬷替你顶了罪,只是你身子本就虚弱,得知此事后深受刺激,于是病倒了。”

史氏是个聪明人,先前经了她一番吓唬,这会儿只能流泪应道:“是。”

秋氏继续道:“这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那么在这一年半载的时间里,你只能呆在流音院好好养病了。”

这是要软禁上她一年半载的意思了,可史氏也只能认了,问道:“那安安……”

“你的病气就不要过到安安身上吧。安安在静思院住惯了,就让她继续住那儿,以后再看看要不要搬到流响院。”秋氏起了身,“等你身子好了,安安午休时兴许能来陪陪你。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养病吧,二弟妹。”

秋氏话落音,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午后,秋氏从静思院回到自己的院子,夏疏桐午休方醒,躺着榻上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

秋氏柔柔一笑,斜躺在榻边,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热不热?”

“不热的,娘这里好凉快!”夏疏桐冲她咧嘴一笑,指了指一旁的青铜冰鉴。

“等你院子修好了,娘也送你一个冰鉴。”秋氏道,安安住的静思院是他们的西院,东院本该留给长子住的,可是她肚子不争气,多年来一直没消息,便和夏知秋商量着,将东院稍微修整一下给桐桐住,同时也是对她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谢谢娘!”夏疏桐开心道,也不去问什么不该问的。她知道,娘刚刚去夏馥安的院子哄她了。

见夏疏桐也清醒过来了,秋氏命丫环打了盆水进来,亲自绞了帕子给夏疏桐洗脸,夏疏桐闭着眼,像只受主人爱抚的小猫一样,乖巧可爱。

这种感觉就像做梦,早上起来娘还会给她梳头,娘梳头特别温柔,一根头发丝都扯不到,梳出来的头发还很漂亮,晚上娘还会帮她洗澡,虽然有些羞羞脸,但洗完澡被她从浴桶里抱起来用浴巾紧紧包裹住的那一刻,真的好幸福啊!

唯一不好的是,娘还要分一半给安安。

可是她知道,夏馥安这一世还没做什么坏事,也只是一个孩子,大人们只会心疼她,觉得夏馥安和她一样都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如果她主动说夏馥安的不是,大人们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心眼儿小,容不下姐妹,她不能刚恢复身份就给长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她只能懂事些。

夏馥安现在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她也没办法对她赶尽杀绝,她重活一世的目的可不是这般狭隘,她还有别的目的啊!她恢复了身份,那就要尽情享受爹娘还有祖母舅舅们的疼爱,珍惜现在这些属于她的快乐时光,还有,要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得好好的,长大后还要赚好多好多的钱呢!

夏疏桐正向往着未来的幸福生活,忽听门口的丫环进来禀报道:“大夫人,有客到访。”

“什么人?”秋氏随口问道。

“是……”丫环有些迟疑,“是二夫人的娘家人,二夫人的胞弟,管家已经将他请至前厅……”

夏疏桐心一颤,是小舅舅。

史氏有个胞弟,名唤史文光。姐弟俩自幼时关系便不错,只是后来史氏远嫁,他留在江南镇守家业,姐弟二人便久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