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降临,敌方燃起了火把。密密匝匝的人群围了上来,刀枪如林……
惊恐所致,一个年轻的汉子禁不住哆嗦着两腿跪下,却被一旁的同伴一脚踢倒,骂道:“赤桑不受降,只要首级……”那人羞愧难耐,不得不又爬了起来,随手拾起了地上的钢刀……
李大头恨恨啐了一口,有些无力地举起了圆斧,说道:“今生有幸兄弟一场,但愿来世还能相见……”一旁的胡轩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早死早投胎,来世寻个好人家……”
血水与汗水混在一起,挡住了双眼。林一伸手抹了一把,双眸中泛起一抹血色。其猛地昂起头来,沉声说道:“老子不信来世,只论今生!纵使刀山火海,亦要闯上几个回!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他一番话说完,左右无人附和,只有愈发粗重的喘气声响起。
林一回身看向大头,又道:“死了,万事皆休!不死,林某会前往阚里陇下走一趟!”丢下这句话之后,他纵身冲向了刀枪丛林,猛地挥出手中的残锋,吼道:“杀——”
李大头环眼怒睁,振臂高呼:“杀——”随之刹那,百来个汉子齐齐发出狮虎一般的咆哮声,奋力扑向前方……
一刀挥出,一蓬血雨,几只人头落地;又一刀劈下,临身的刀枪尽折,众敌胆寒;再一刀横卷而去,尸身横飞,血如瓢洒。林一便若一头凶悍的蛟龙势不可挡,而刀山如海、长枪如林,一层又一层的人群蜂拥而来……
杀了多少人?数十、还是上百?林一只不过冲出去二、三十丈,便被淹没在惊涛骇浪之中。心有惦记,他一刀劈翻了几个汉子,趁机跃起回头观望。摇曳不定的火把亮光中,只有数不胜数的赤桑兵丁,而李大头及那百来个汉子尽皆不见了踪影……
一转眼的工夫,都死了……林一愣神之际,十几把钢刀已落在了身上,更有无数长枪狠命刺来。他“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尚不及爬起,便被一柄利斧斜劈在脸上。
“砰——”的一下,林一仰面朝天摔倒在地。霎时间,其眼冒金星,头颅疼痛欲裂,禁不住惨哼了一声。纵使铜浇铁铸的身子,还须力气支撑。而面颊更是脆弱紧要的地方,一个不慎遭致重击,着实令其不堪忍受。与此刹那,刀、斧、枪雨点一般落下……
这一刻,林一便若坠入血火炼狱之中,又似遭受着万千雷霆的轰击。而其不屈的怒火霎时充斥五内,转瞬化作滔天的杀意。他猛地一跃而起,长发飞扬,神情狰狞,双眸泛起妖异的血光,仰首长啸……
这一刻,林一不再夺路而逃。他一头扎入人群之中,刀锋掀起道道狂飙,随之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这一刻,林一忘却了生死!形同癫狂的他,只想杀、杀、杀!而其要杀的人,却杀不胜杀……
明暗不定的火把亮光中,一两千个赤桑的兵丁疯狂着,拥挤着,犹自汹汹如潮。林一在其中左冲右突,咆哮不已,怒杀不休!早已疲惫的他,拼的是血性张狂,拼的是杀伐无情,拼的是百折不挠的至刚至强……
林一的身形愈来愈慢,手上的断刀亦愈发的沉重。便在他精疲力竭之时,体内瘀滞的气血忽而畅通起来。不知不觉,其眸子的血光愈发妖艳,眉宇间更是多出一层淡淡的黑气。
于这莫名之间,原有的力气竟然回来了几成,林一猛然嘶吼一声,再次狂性大发,疯一般冲向人群。他手中的断刀骤然爆出数尺长的锋芒,势不可挡!他要将这钢铁丛林,化作生死道场。以血肉为祭,只为踏破这沉沦的天道……
“砰——”断刀吃禁不住强劲的力道而砰然炸碎,而林一身前几丈内已无人再敢靠近。他赤着上身与双脚,下身遮着半截破烂不堪的碎布。而其湿漉漉的披头散发中,一双血眸透着冰寒的杀意,便是在夜色中,依然咄咄逼人……
睥睨四周,林一缓缓蹲下身去。他脚旁的血泊之中,静静仰卧着李大头。那汉子的一双环眼圆睁着,犹自杀气凛然!而其所有的不甘、不忿、不屈,尽皆随魂而去……
此情此景,使得林一心头炽烈的疯狂中,蓦然多了些许的寒意。至刚至强,却不足以至尊,又怎奈何得了这天道的无常!可以尽情地杀戮,可以坦然走向死亡,而当一切归于沉寂化于虚无的时候,却叫人这般的无奈而心意怅惘!之所谓,亢龙有悔,过犹不及……
霍然之间,林一仿若清醒了几分。他抓起了李大头,又随手抓起了那把大斧子,转身冲向了山谷的尽头。但有拦路者,便被一斧子砍翻。少顷,其脚尖点地,一跃三四丈,再跃七八丈,瞬间越过人群,倏然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