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王掌柜,您这药铺今个儿居然还开著?”
如玉与李自在循声望去,见两名小娘子提著菜篮站在门口。
王掌柜还未招呼,其中一名小娘子便又开口道:“脸儿可真大。这种压榨药农赚取暴利削民的恶商,早日倒了好!”说罢朝里头丢了好一些烂菜叶子。
王掌柜赶紧侧身避开,这才没被菜叶给砸到脚。
如玉看向李自在:“瞧见了么?”顶下药铺,这可能便是之后李自在会遇上的事了。
“自然。”李自在乐道:“谁说京城人冷漠的?我瞧著各个嫉恶如仇,一片热心肠哪。”
“......”
两人出了药铺,掌柜会向“主家”递消息,再由主家联系他们。
“那便随我去侯府清点嫁妆罢。”如玉朝李自在笑道。
李自在要往小食巷巷口走去寻李家的马车,如玉拦住他,“侯府离这儿不远,穿过几条巷道就到了,马车反而不便。”
于是他们便拾步回去。
如玉带著李自在,一穿进幽静的小巷弄,便道:“李自在,我还有外祖那儿的私产,那也是很可观的一份,也可以一起给你,连同我的嫁妆都拿去吧,不需要你还......但是有个条件--”
“你同我成亲,我将名下的财产都过给你......横竖那些身外之物在我手上只是死物,在你手上却能帮助更多的人。”
李自在停下步子,轻叹道:“其实,在下习惯了身无负累的快意日子,此生并无成亲打算。”
“就因为那个此世无妻之说?”
李自在惊讶。
“我听茵茵说了,那更是刚好了,我命数有异,国师曾言我并非此世之人,若按照正常轨迹,怕我早都不在了。”如玉定定看著李自在,“你说这岂不是缘份么?反正你原先并无成亲打算,想来也无中意之人,那更该答应了,合则两利,你有了侯府女婿的名头,想来行事更为方便罢,颜家在雍京人脉极广,李家完全可藉助颜家的势力入主雍京,将生意从浣南向北拓展,一会儿你顶下的这些药铺也可以挂上侯府之名,我爹名望极佳,对你重整它们也是一大助益......”嫁与李自在,离开雍京到浣南重新开始,这原是如玉上一世便已打算好却没来得及实行的事,她试图说服他,但却没什么把握。毕竟这一世的李潇洒与李自在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日子,不必再藉助任何人的势力与帮助了。
“于我而言,宇文玨紧逼在后,宫宴上官家的赐婚,你也见了,生在公侯之家,可比你有钱的苦恼还更苦恼,可能随时被卷入身不由己的事中......我虽恢复了自由之身,却日日胆颤心惊,就怕隔日醒来人又回到了相府。思来想去,也唯有赶紧成亲逃离,才不会再被卷入任何事中。你也别挂心,将来你若有了喜欢的女子,我不会占著你正室之位。我不过想寻个由头离开京城,去过一把清幽日子,我此生,还未去过南方呢,也想去看看流水人家,喝一杯新茶,听听棹歌晚唱......”
李自在面露迟疑。
“就像茵茵与李大当家当年那样,互蒙其惠,可好?”如玉见他不豫,放低姿态道:“其实说是互惠,不如说是我在寻求帮助,于你是锦上添花,于我却是雪中送炭。”
李自在的反应却出乎如玉意料,他见避不过去这话荏,一反嬉皮笑脸,正色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这漫漫人生,总要寻了真心实意喜欢的人才好。今日你轻易嫁了我,明日遇上如意郎君又该如何是好?我一男子,再娶容易,你一女子,再嫁难道容易么?别在心慌意乱时草率做下任何决定。”
如玉未曾见过他如此厉色,急道:“不,我、我兴许也是喜欢你罢。”
“你喜欢我?”李自在挑了挑眉,忽然欺近如玉,手搭上她的肩,脸贴到她耳畔道:“那你说说,如何喜欢?”
一阵温热气息拂过如玉耳边,她吓了好大一跳,想也不想地将李自在用力推开--
“唔!”
李自在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青石板上,疼得眦牙咧嘴。“颜姑娘,你快要把你的意中人摔死了。”他重伤在身,本就顶著头晕强撑著出门,此刻一摔,脑中剧烈天旋地转,缓了好一阵后才摇头笑道:“你同我说话脸不红气不喘,与我在一块神情不见格外雀跃欣喜,待我同他人无异,我虽未曾喜欢过人,却也知这非喜欢一人的表现--”
如玉被他这么一戳,不禁有些窘迫,支支吾吾道:“我的确是欣赏你的,喜欢也是有的,你性格爽朗,心肠好,唔那个,”她想到李自在最是沾沾自喜自己的容貌,赶紧夸道:“五官长得又好,俊美绝伦,风度翩翩,教人一看就移不开眼......姑娘家喜欢上你也是正常。”
“过奖,过奖。”李自在先是高兴一笑,而后沉默了好半,很是无奈道:“其实那都是我瞎说的,哄哄自己图个开心,日子沈闷,只能自己找乐子了。我这脸皮吧,普通得很,也就勉强能看不扎眼了。”
“......”敢情他自己知道!
“颜姑娘过去虽经历了好些不如意之事,但你还年轻,家世好,容貌好,温婉娴淑,日子还长著呢,必定能觅得良配的。莫要著急著摆脱一切而冲动了。那日赐婚,最终不也顺利推掉了么,定远侯与颜阁老还是有能力护著姑娘一二的,那相爷虽有意挽回姑娘,倒也不像会要强人所难,颜姑娘现在是十年怕井绳,大可放宽心缓缓。”
“不是的......”如玉想起宇文玨,想起正雍帝,便有种掌握不住自己命运的无力感,心头涌起一股慌惑,但她又无法同李自在解释清楚个中缘由,登时无言。
李自在拍拍屁股起身,将头顶歪了的大白头巾扶正,“这人哪,若是想做一件事情便会千方百计找理由说服自己去做它,你现在想嫁我,看我自是千好万好;等到哪日觉得后悔了,看我又是千万个不好了。可能到时你便觉得我为人讨厌,没有定性,性格恶劣,长得还丑,脑门有洞......”
如玉正陷入被拒绝的失落与烦闷中,闻言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会的。”她看过他人前人后、贫穷富裕的模样,再清楚不过他的为人了。
虽然有想过遭他拒绝的可能,但真的听见拒绝之语,实在压不住那怅然若失的情绪。她收拾了下心情,见李自在著实无意答应,便道:“那便罢了吧,我总不好强抢民男......李自在,那你还要我的嫁妆么?先说了,这可就是借了哟。”
李自在呼出一口气,拍胸道:“借!”
他朝如玉一笑,心下却暗恃著回头便朝几个至交好友周转银子,那毕竟是姑娘家的嫁妆,他只打算这两日应急,与主家商谈时拿去充数晃个过眼,让那主家相信他交割那日有足够财力交付便可。他既无意耽误人家,便不能占人便宜。
两人回了侯府,却见侯府围墙外一大群作坊的工人正在敲敲打打,木材石板堆了一地,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如玉惊呼道:“爹跟二娘竟在修缮侯府?”
李自在见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疑惑道:“侯爷不喜修缮府邸么?”
“不是,侯府是前亲王府邸哪,没皇上首肯,外观上不得随意修缮的!”小敲小打也就罢了,重修外墙如此大动静,也太招摇了些。如玉微微皱起眉头,她这几日可未曾听闻爹或二娘有修缮府邸的意图。
且侯府好好的,年年都有报请维护,也并不需要修缮。
如玉带著李自在进了侯府,听闻颜赫在府中,便先去见颜赫。
管家将她领到了正厅,如玉才一跨入正厅,颜赫与人相谈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她这才发觉颜赫有客人在,连忙拉著李自在要退出去。
“颜姑娘留步--”
里头的客人出声。
宇文玨?
“玉儿,来同相爷与工部许大人打声招呼。”颜赫也见到女儿了,虽然不情愿,但基本的礼数仍是要顾。“你怎面色如此苍白,脸儿都尖了,是不是这几日累著了?打完招呼便早些下去休息吧。”
李自在看著面色红润气色颇佳的如玉,再看看面无表情一派正气的威远侯,眨了眨眼。
“爹、相爷、许大人。”如玉依序朝两人行礼,微不可见地朝李自在那儿移过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