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 / 2)

“笑话,”童氏冷冷剜去,眼中宛似生刀俎,看得白雪惠避无可避,浑身刺痛,“你一介妇人,能有什么私产,还不是我儿子平日给你的!亏你好意思说!”

白雪惠捏紧拳,老太太这是要活活吞了自己的东西么,这十来年千辛万苦积下来的东西,不就是为了叫自己跟女儿今后防身,能好好享受,如今难不成都打了水漂,便宜了童氏?恨只恨,现下没有任何反驳能力,又不能主事,白雪惠陷入从未有过的绝望,不料更大的羞辱还在后面。

“进来吧。”黄四姑见到婆婆的眼色,朝帘子外喊了一声。

两个身强力壮的中年嬷嬷抬了一张担架进来,走到床榻边,要将白雪惠抬上去。

“这是干什么——”白雪惠双手撑着,朝后倾倒,眼睛瞪大。

“昨儿因一时情急,为保你腹中胎儿,才将你扶进主屋内,可你还认为有住在主屋的资格吗?”童氏说话也没什么避讳了,“瞧你血已经止住了,先搬到家祠旁边的小屋子去罢,老二因为你住在主屋,都不能进来好好休息,长此以往的,怎么得了,他可是要天天去应卯上朝的人,休息不好,精神不济,对着皇上不小心怠慢了,惹起龙颜震怒,可要丢了官职与圣宠!”

白雪惠摇头,喃喃:“不,我是当家主母,我是左侍郎夫人……我还刚小产,你们不能这样没人性……老爷,老爷知道不知道,我不信他眼下会这么对待我……”

话音未落,两个嬷嬷已是一人架着她的腋下,一人端起她腿,把她放到了担架上,因为她的挣扎,两个嬷嬷算不准力道,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丢,那担架是最简陋的,几根粗壮竹竿子绑在一块儿,连个棉絮被单都没垫一条,“咚”一声,伤口还敞着没封闭的小产妇人,哪里禁得起这么一磕,又流出了血,染红了裤裙,登时便疼得半晕过去。

“老太太,这……”一个嬷嬷沾了一手血,又怕出事儿,回头望了望童氏。

童氏皱眉:“一点小血而已,昨儿那么大出血都没死,命硬着呢!抬过去吧!”

两个嬷嬷瞬时就一前一后抬起担架,将半昏迷的夫人抬出了主屋。

白氏一走,童氏下令:“将院子外的箱笼分类,大的都抬到主院隔壁的库房去,小的首饰、饰品、古玩,都放进老爷的书房和卧室内。”

众人依话行事,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

原本是白氏母女的私财,不消半会儿功夫,全都都充了公!

云菀霏早看呆了,这个祖母,果真还真是来劲儿了,这是十几年在乡下不问世事,一来就要大开杀戒,管人管上瘾了么?

她被禁足过,最清楚那是个什么痛苦滋味儿,不知白天黑夜,爹封了门窗,怕自己撞门砸窗,又将自己用铁链子锁在床边……简直就是惨不忍睹,生不如死,不过她到底年轻,身子也强壮,娘这个样子……去祠堂边的小柴房内住,能撑几天?

云菀霏见童氏一行人打点妥了,从散财的痴愣中清醒,连忙上前一抓老太太的袖子:“奶奶——”

“亏得第一天见面时,二姑娘自诩大家闺秀,怎么对着祖母长辈便是动手动脚么。”黄四姑将云菀霏的手不轻不重一拍,打落下去。

云菀霏只恨不得将这大伯娘捆了沉井,却只得忍吞,她如今没有亲娘的照应,若是闹起来,只会吃亏,反倒叫那盈福院的看笑话,压低声音,颤道:“奶奶,我娘……您准备怎么办。她也是一时糊涂,您不看功劳,也要看看苦劳啊。”

“哟,老身还当二姑娘抓住我,是想要回嫁妆呢,没有料到还是有些孝心啊,竟给自个儿母亲求情,刚才不求,现在人都走没影了才哀求,果真与你这亲娘一样,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童氏毫不留情,最后六个字,尤其重,说完,拂袖离了,只留云菀霏站在原地,簌簌抖动。

*

得知云菀霏的陪嫁物被洗劫一空,全部还原家中时,云菀沁正在制三花益颜酒。

三花,乃桃花,红花,合欢花,配上冰糖五十克,上好白酒一千克,一同置放于绢制药袋中,再投进容器,加盖密封,放在阴凉处浸泡三十天以后,就能开封饮用了。

花酒甘甜,沁爽,比男子喝的烈酒度数要低,适合女子的口感,且能活血益肤,有美肤效用。

封坛子时,初夏回来将今儿早上的主院的事汇报了,白氏迁屋,这些年的小金库,自掏腰包为女儿备的嫁妆,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又是一笔报应。

云菀沁手一顿。

前世她母女夺自己嫁妆,私吞许氏产业,今生十多年的敛财也毁之一炬……怄不死白氏,也得叫她憋一口气。

云菀沁一边听,一边戴着薄蚕丝手套,将红纸贴在坛口,压了一压,低头轻呵一口气,大功告成,听毕,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正这时,妙儿也回来报信儿了,刚出去办差,去了一趟荷花巷的祝氏家,已将大姑娘的意思转达给了红胭,今天开始可以在京城选址择铺。

红胭早就在等着任务,一见妙儿来,喜不自禁,二话不说,立马点头应下。

既是店铺,肯定是选在繁华热闹的地方为宜,邺京最繁华的的路段在哪里?肯定是魏王府所在的御街上,沿街都是顾客爆满的店铺,最冷清的路段在哪里?那就只有北城的秦王府地段当之无愧了,鸟儿经过只怕都不会逗留,平均一两个时辰才会经过一辆马车……

啧,怎么想热闹地儿,倒联想到他住的地方去了?云菀沁敲敲脑袋,马上转移了思绪。

不过,御街虽好,也不是她如今能肖想的,一来,店铺的年租金贵得离谱,更别提买了,二来,就算你有银子,还不一定买得了,多少人在抢呢,可御街的店铺就那么多,怎么够,那就只有看哪个有背景。

所以听闻御街店铺的每个老板背后,都有一两个权势人物在支持的。

这两点……云菀沁现在都没法儿满足,其实就算能想办法争取,她也并不打算一开始就那么高端,所以看中了另一个地段,在南城的进宝街,顾名思义,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生意人聚集的商业街道,虽比不上御街那些豪奢店铺,却也是商铺云集,京城百姓零售采买的好去处之一。

所以,云菀沁叫红胭先去进宝街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红胭每天去看,碰到合适的当场用笔记下,按大姑娘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按照云菀沁的要求,除了记录店铺的具体地址,面积,柜面宽窄,所卖货物,还有每半个时辰的吞吐人流量、每日高峰期和低峰期人流的悬殊以及掌柜和店员有多少,若碰到难得的好店面,也会亲自上去攀谈两句。

红胭每天都是忙得不亦乐户,一身汗水地回来,可到底比在万春花船上过得快活多了。

云菀沁叫她搜集信息,也不光是为了寻找好铺子,还为了比较一下进宝街上其他铺子,准备工作充分一些。

晌午过后,童氏那边便来了个婢子传话,说是老太太叫大姑娘合计合计,看看三姑娘过门,带些什么过去合适。

云菀沁笑了,那么大一笔财物,老太太既然收缴了,肯定就不给了,依她现在对白雪惠的怒气,想必连一个铜板都懒得给云菀霏,只是,毕竟孙女儿从侍郎府出去,为了儿子的体面,才不得已而为之,总不能真的叫云菀霏空着手进门。

童氏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京城嫁娶的规矩,满云家一扫视,没个合适的可以商量,那方姨娘虽是个妇道人家,可只是婢子转成的通房,连字儿都认不全,想来想去,只有问问大孙女儿了,她年纪在几个闺女中最大,之前还管过一段日子的家务,虽也是个没出阁的,但既然是城里的千金,多少也是听过。

云菀沁沉吟片刻,叫婢子转告过去:“转高祖母,孙女儿建议,添香礼不如用一座花梨木梳妆玉镜台,一床子孙满堂银丝绣被,一面黛蓝纱帐,意图好,正适合二姑娘。”

婢子疑道:“大姑娘,这些分别是个什么意图?”

云菀沁浅笑:“梳妆台,叫二妹过去珍惜容颜,毕竟,妾与妻不一样,妻子容貌就算衰老,尚有身份与地位,不会叫人小看,膝下嫡出庶出的子女,都得尊敬地喊她一声母亲,可享一世的幸福安康,可妾室,就只有靠容貌维持宠爱了,色衰则爱弛,再不受人重视,所以那梳妆台,是提示她要时刻照镜,切勿叫美貌凋谢;子孙满堂金丝绣被不用说,妾室过门,夫主对其最大的指望便是开枝散叶,三年抱两,生得越多,越得夫主的喜欢;至于那黛蓝纱帐,便是结合前两者,黛蓝,代表夜色,纱帐,自然是床帏用品,这个,我也不好多说了,祖母心里明白即可……”

婢子听了最后一个,脸色一红,大姑娘虽没说齐全,她却听懂了,妾室只是给男人泄*欲的玩物,那黛蓝纱帐,便是叫二姑娘这玩物当得久一些,勾得夫主子夜夜入她春帐。

不过,可别说,大姑娘提议的陪嫁礼,倒还真是一阵见血,简单有力,而且估计正中老太太的心意,老太太如今哪里想给二姑娘什么嫁妆呀,这礼物,意图既适合妾进门,最关键的是,不贵重,老太太肯定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