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云菀沁眉目不惊,并没多余废话:“送过来的货在哪里?八皇弟带我去看看。”
“嗯,皇嫂随本王来。”燕王手臂朝内堂一伸,两人就几步走去,初夏和两名堂主事也赶紧尾随其后,跟了上去。
到了后院的仓库,堂主事取出钥匙,落锁开门,云菀沁与燕王进去了。
被大食人退回来的有五件货,此刻木箱被撬开,盖板大敞。
云菀沁走近木箱,因为一路运出国境再抵达大食,需要多日,为了提防变质或者路上浸水,她特意叫人在木箱上刷过防虫蛀防潮湿的浅色油漆,这种漆味道很强烈,可以持久十天半月不淡,现在刚刚风干,才交货几天,味道还正是冲鼻的时候。
木箱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层红木雕琢的妆奁匣,里面分门别类装着佑贤山庄工人们日夜赶工出来的香料货品。
云菀沁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半天没有说出话,半晌,走到另一箱,低头一看,脸色更是紧,五箱依次看下来,里面的情况都是一样。
燕王跟两名堂主事对望一下,脸色发紧。
初夏心里跳得厉害,凑过去一看,眼睛瞪圆,眉头蹙紧,一阵恶心!
木箱内里的四方木壁和匣子外壁上,爬满了细小的东西,宛如绿豆,壳略微透明,有的已经挣出壳,在蠕动,白色线条一样,有点像是蚕,却比蚕要小千万倍,此刻粘在货箱内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堆!
这是虫卵!
那些白色线条的,是已经孵出来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初夏失声而出,难怪那使节夫人要直接告到太后那边去,装胭脂水粉的货箱中生了这种玩意儿,还是输出友邦的货物,谁不气,摆明了就是大宣不重视,制作者不经心!
一名堂主事无奈:“今早送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爬满了这种小虫卵……”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云菀沁:“大食那边人说,怕是王妃使用的原料不新鲜,长了虫子。”
不可能!上次去庄子上,与汇妍斋竞争的天香斋倒是玩弄过类似手段,可是后来将那马婆子撵走了,庄子管理得严格得不能再严格,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初夏嚷了起来:“怎么会,我家娘娘精心地很,做工的下人是佑贤山庄花田那边的工人,都是熟手,怎么会生了虫子?香盈袖和佑贤山庄附近的汇妍斋,两家铺子的原料都是出自庄上的花田,若有问题,铺子早就出问题了!”
“所以说,”突然,仓库门口传来男子声音,含着几分疑虑,夹着一行人的脚步,“秦王妃的意思是,虫卵是有人故意投放进去的?”
云菀沁和燕王等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仓库沉重的铁门“嘎吱”一响,一名锦袍男子领着扈从,慢慢走进来。
逼仄而低矮的库房,显得凤九郎的身型更加颀长玉立,进门时还得稍微躬一下腰身,跨进后,分别朝燕王世宁和云菀沁俯身施了礼。
燕王转头朝云菀沁小声道:“哦对,忘记跟皇嫂说了,就是凤大人将货送来的,人还没走,一直在后面的厢房等着,说是要个结果回去禀报呢。”
云菀沁上前几步,道:“凤大人有礼了,多谢凤大人今天能够及时拦住使节夫人,给时间让我们先调查,避免闹到御前。”除了他,还有谁能劝得住使节夫人,
凤九郎眸子一闪,她居然一猜就知道是自己?太没意思了,一点神秘感都没,雕钻过的脸庞上,温润薄唇却不自禁一勾:“可接下去的事,下官很难再帮你了,只能靠秦王妃给个交代。”
云菀沁凝视凤九郎,略微昂首:“刚刚我婢子的话,凤大人也听到了,正好也是我的意思。货箱里的虫卵是有人刻意投放进去的,原因仅一点,若是原料有问题,只会在香料里生虫,可是香料却是完好无损,只是柜箱里有虫,摆明了是有人撬开柜箱,将未发育的虫卵丢了进去。”
说罢,她随手捞起一罐瓷瓶,里面是香膏,拧开旋盖,一阵自然清新的甜香飘出,瞬间充满浮着灰尘味的仓库。
膏体里面光洁干净,完全没有那些恶心的虫卵。
“我看了好几瓶,里面的货物都没接触到虫卵,凤大人可以叫人一瓶瓶仔细查看。”
这大宣王妃认真起来的劲头挺有意思。凤九郎盯得有点出神,仔细琢磨着她的话。
燕王在一边望着凤九郎看皇嫂的眼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其实刚刚凤九郎进来的一刻,他就有点儿不自在了,三哥虽说临行前没特意叮嘱,可自己再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他媳妇儿与个外男这么亲近,就算是为了公务。
凤九郎也并没因为云菀沁一句话而开绿灯,还真叫人一瓶瓶去检查了,手一抬,吩咐:“按秦王妃的意思做。”
“是。”跟在后面的几名大食随从上前查验起来。
两刻左右后,随从们汇报:“回凤大人的话,香料中确实都无异样,只是货箱里沾满了虫卵。”
凤九郎双目一眯,摇头:“即便是人为,也是你们的责任,没有经心守护,让人有可趁之机,交了次品给咱们,恐怕还是挡不住使节夫妇的气。”
云菀沁淡道:“是不是完全是我们这边的责任,言之过早。”
这话一出,仓库里的众人全都一愣。
秦王妃的意思是,这货箱有可能是搬到大食人的驿馆后,才被人投进虫子,有可能是大食人照顾不周。
云菀沁沿着五件货箱绕了一圈,把货物都拿出来,将空箱上下里外细细摸着,还反过来调过去地看,箱子底儿朝天的时候,便哗啦啦掉了一地的虫卵。
燕王有些密集恐惧症,光看那密密麻麻的虫卵就浑身汗毛直竖,此刻见她就这么翻来覆去,皱眉:“来人,给本王的三皇嫂拿个手套来。”
云菀沁回过头道:“不用了。”在庄子上那段日子,去花田和梅林翻土下种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泥土里的虫子还见少了么。
凤九郎看着这名大宣王妃又是看又是摸,眸子一弯,光看她的样子还真是能迷惑人,娇娇稚稚,只当是个矜贵的金枝玉叶,那日宫宴上虽出众,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没想到核子里却是泼辣得很,说动手就动手。
不过也是,这事儿是她在背后主办,万一出了事,只怕得受罚,又怎么能不紧张。
凤九郎由着她去捣鼓,须臾,只听她回头朗声道:“你们看看,这是不是撬开的印子?”
几名大食随从过去,见木箱盖子的下方背面,有细小的凹痕,还掉了一些木屑。
盖子的下方背面本就叫人忽视,那些凹痕就更加细微。
燕王忙道:“快上去看看!”
两个堂主事上前忍住恶心,扒开虫卵,凑近头颅去查看凹痕,半会儿,禀道:“回燕王的话,这果真是撬痕!若不是仔细查,还真看不到呢!”
燕王捏了鼻子眯眼道:“这箱子厚重,盖子也沉,若是用刀子撬开,应该痕迹很大的,用什么撬开的?”
一直没怎么做声的凤九郎忽然上前几步,捞起一个爬满虫卵的盖子,看了看那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