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2 / 2)

身着宝蓝色锦绣棉袍的小少年从树身后现了身,身上还垮着个针脚细密,质地精致的书袋,被书本和笔墨塞得满满,一看就是刚从学院下了课的子弟。

“怎么样,问过王爷了么,我姐姐最近如何?”云锦重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并没一点儿紧张,直接上前就问道。

崔茵萝使劲儿踮起脚跟,脖子都快仰得断掉了,拍拍他肩:“今儿没见着表哥,不过看表哥的样子,王妃嫂嫂最近应该没什么,你放心啦,我表哥会打点宫里人的啦。”

云锦重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怎么能放心呐,被罚的是我姐姐,又不是你姐姐。”

崔茵萝双脚“啪”的一声落地,脸色一红:“这不一样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寿桃

“什么?”云锦重疑,盯住面前的胖丫头,明明长得像一坨小笼包,上面却添了一抹红,像是红糖腌渍过的。

“没什么!”崔茵萝摆摆手,示意不要在意她刚才的话。

云锦重想想崔茵萝的话也对,姐夫应该会上下打点,不会让姐姐在宫里太受委屈,也没多问什么了,扯了一扯书包袋子,转身准备走,却被一只胖乎乎的手掌一拽,拉住了书包带。

云锦重目露疑色,回过头,望向比自己不止矮一个头的女娃。

“你这就走了啊?”

云锦重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本来说问问姐姐在宫里的情况,既然探不到什么,就算了。今后你也别缠着王爷问了,反正姐姐没什么事儿就好了。”

崔茵萝有点失望,他这是在暗喻自己没用?还有,他要自己不用问表哥了,是说再不会上门来了?

一个激灵,崔茵萝朗声邀功:“我告诉你!今儿我还打发了个讨人嫌的丫鬟!”

嗯?云锦重一怔,又耸耸肩,管他什么事,却听胖娃哼了两声,继续:“……那丫鬟是王妃嫂嫂从晏阳带回来的,暂时住在王府,趁王妃嫂嫂不在的日子,老端茶去主院套近乎,今儿被我赶跑了,还叫她今后别再靠近主院了!”

嗯……这倒是大事了。云锦重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不知道后院婢女争宠的那些事,一听崔茵萝的暗示,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俊秀眉毛一皱,摸摸崔茵萝的脑袋:“嗯,做得好,以后得盯紧些。”

崔茵萝得了褒奖,嘴儿又翘了起来:“这个还用你说。”

**

为了补办皇后寿宴,宫中忙了起来,长青观也不例外。

皇后为后宫之主,一年一度的生辰,除了冷宫,每个宫殿自然都不敢怠慢,虽然长青观的主事师太净逸病得下不了榻,全观上下仍开始抄写佛经、缝纳佛字被、佛相屏风,作为到时进献给中宫的寿礼。

这天早晨,轮到云菀沁正和几名尼姑缝制佛字被,聚在前面宽阔的大厅,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聊着。

因为前段日子帮忙给宫人纳鞋底,缝寒衣,云菀沁针黹活计也更加流畅,做到一半,来了个年轻太监,跟代替净逸主事的年长尼姑打了声招呼,然后抬起手,指了几个人:“你,你,你们几个,等会儿一块去东宫帮手。”

其中便包括云菀沁。

因为准备寿宴,各宫各殿忙碌起来,有时会彼此调配和借用人手,也不算什么稀奇,几人都站起来,放下手头活,跟着太监去了东宫。

东宫在宫闱的东边角落,占据一隅,金檐玉柱,肃穆壮丽不比天子正殿逊色,守卫也很森严,正中的颂元殿就是太子居住办公、理政读书的殿室,旁边散步的几座殿室则是太子妻妾的居所。

太监领着几名尼姑进了宫殿门,打了个手势,让一名嬷嬷带着尼姑们去后院帮忙。

云菀沁提步正要跟上,却听那太监低声:“秦王妃慢着,您有别的事儿帮忙,请随奴才来。”

云菀沁有些奇怪,却跟着太监登上台阶,进了颂元殿。

殿内仙乐飘飘,有人正在弄弦抚琴,梁柱上绣绸晃人眼,飘荡之中,人影影影绰绰坐在前方,云菀沁大概明白了几分,道:“殿下叫我帮忙,原来是让我来听曲么。”

太监忙退了下去。

音一止,男子修长玉指离开琴台,抬起头,笑了一笑:“上次孤给母后备寿宴的戏曲时,你也在场,今天自然也不能缺席。等几名小师傅们在东宫做完活儿,你再跟她们一起回去吧。”

东宫缺人手,正好要去长青观调几个尼姑来帮手,太子心思一转,顺便叫人将她也叫了过来,一来让她暂时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二来也能借机与她重聚谈戏论曲。

云菀沁知道他好意,一牵袍角,坐了下来:“多谢太子。”

一帘相隔,太子排练着曲子,是没来得及在寿宴上进献给蒋皇后的沉香救母,可今天的指法却是十分畅快洒脱,好像已经跟乐曲融为一体。

比较起上次在三清殿的严肃,今日又是一身清风明月不沾尘,云菀沁在帘子外默默看过去,只见他轮廓俊雅,眼脸微垂,半阖不睁,十分专注。

要不是知道蒋皇后对太子母子做过什么,也知道太子对蒋皇后已经起了记恨之心,眼下这副样子,几乎真能让云菀沁觉得,太子与对皇后当真是孝顺和至诚。

只是不知道太子对蒋皇后的这把火,得积蓄到哪一天,她相信,太子如今脸上有多平静,心底的汪洋便翻覆得多厉害。

弦音戛然而停,在殿内绕了两圈。

云菀沁回过神,笑说:“太子技艺又精进不少,上次听这曲子时,虽也悦耳动听,却还是有人为痕迹,今日却已经浑然一体,天然去雕饰,叫人分不清曲在人耳,还是曲在人心。看来,皇后娘娘上次寿宴被耽搁了,也不是个坏事,至少能让太子爷将这曲子练得更好,这份寿礼的准备也更充足。”

太子听着女子的话,本是笑着,听到最后,脸上微微一动,笑意稍凝,上扬的眸内划过一丝诡谲光芒,却如烟花一瞬散尽,根本让人察觉不到,笑道:“是啊,不是个坏事,能让孤准备得更加充足。”顿了一顿,语气略有些感触,“沁儿不但每次都懂孤的音律琴声,更能猜透孤的心事,说起来,上次在沁儿面前弹这曲子时,沁儿还是未嫁的闺中娇质,现在却已经是秦王妃,往日咱们还能同室看戏,凭栏聊天,短短一阵子,你我身份便成叔嫂,”说罢,缓缓起身,掀起一阵幽凉的风,手臂一抬,将旁边的帘子大力一甩:“还得隔着这道破帘子说话了!”

云菀沁一愣,自己猜透他什么心事了,不过,这话听得有些暧昧,至少,不该在惟有两人相处的场合说出来,再看他将帘子掀开,走了出来,更觉得有些不妥,回头看了看殿门,尼姑们做事估计还有段时辰,这会儿若是单独回去,更只怕被人猜疑,只站起身,盈盈一笑:“太子不不妨再弹几曲吧。”

说着,只觉一缕清幽甘醇的香气飘进鼻下。

太子喝酒了。

“怎么,不愿意听孤说话,还不如听曲?”太子眉一耸,走近几步。

云菀沁见他一语勘破,又大喇喇地说出来,也懒得绕弯子,老老实实:“是。”

“哈哈哈哈,”太子不怒反笑,“孤就喜欢你这么老实!”说着,身型一晃,显然有些不胜酒力。

颂元殿内水磨青石地砖,随便一摔就不得了。云菀沁手一抬,身子一倾,赶紧将他搀好:“大白天的,太子喝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