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太宗皇帝定下这样的规矩,其实对于后世子孙来说,是很不人道的。毕竟门当户对,男女有相近的生活习惯,有互相匹配的心性和见识,才能比较和谐的生活在一起,达成婚姻的美满。皇子皇孙配平民的女儿,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些个平民的女儿,若没有教导过把她们放进宫里,连层层华服都不知道该怎么穿,所以每次选秀,都要耗时耗力花费几年时间,先让那些平民的女儿沾点儿贵气儿。可即是如此,放在了床上,也只有睡觉暖被窝的用处,要和她们谈点什么,真是说不上三句话,满满怯懦又自以为聪明的小家子气儿。
太宗皇帝就是当今皇上的爷爷,皇上还当太宗皇帝孙子的时候,暗暗喜欢上了一个国公爷的嫡出幼女,可是太宗皇帝不答应,给他配了一个穷举人的女儿。自此算是造成了皇上婚姻的不幸和一生的遗憾,所以在皇上看来,赵翊歆是眼神不好偏偏要娶夏家的庶女,皇上最终忍耐了下来,娶就娶吧,但这是皇上忍耐的极限了。
皇上深深觉得,配夏语澹算是糟蹋了孙子。
皇上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这次选秀,也算遵照祖训对祖宗有了一个交代。那些胭脂俗物你没有一个喜欢,便不纳吧,或是在仕宦之家,有一二秉性柔佳,德行温良之女……”
“皇爷爷。”要说皇上说话有谁敢打断的话,也只有赵翊歆了,赵翊歆用一种真诚的语气和皇上道:“我和尔凝,还没有孩子!”
皇上待要说话,赵翊歆赶紧又追了一句:“长子总要嫡出才好!”
“这算什么理由!”皇上有些负气的道。
在皇上的认知里,赵翊歆纳了别的女人,也不影响他和夏语澹生孩子。其实嫡出和庶出在皇上的心目中并没有差别,皇位,是有能者居之的。如果赵翊歆一定要待夏语澹先生下长子,宫中秘药无数,完全可以阻止别的嫔妃生育。
赵翊歆也明白皇上这番心里,做了一个望天的动作,无奈道:“那我折腾一次,不是白费劲嘛!”
皇上默默的看着赵翊歆好久,伸手拍拍赵翊歆的肩膀,有了一丝笑意道:“所以你不该让夏氏占满了你全部的生活。之前你……”此处皇上隐去很多话,之前赵翊歆发育的晚,十四岁梦见夏语澹那晚只是赵翊歆第一次朦胧的性冲动,直到今年年初,赵翊歆在那方面才算发育完整,所以新婚之夜第一次,赵翊歆才陷入了秒射的尴尬,因为他确实还不习惯使用,所以控制不好男人成熟的身体。
赵翊歆对男女之事,都是和夏语澹磨合下领悟的。
所以皇上是觉得赵翊歆世面见的少了,在那方面的世面,赵翊歆应该试一试不同的女人。
怎么会是折腾?白费劲?男女欢爱,本身就是极乐之事,和不同的人欢爱,有不同的快乐。
赵翊歆,他可以畅游在性|爱的快乐之中,为什么要去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一道菜吃一辈子呢。
皇上看着赵翊歆,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因为成长中隐秘的事被皇上隐晦一说,赵翊歆耳根子一热,面上却因为事关男人的尊严而显出倔强来,道:“不是的,我自然知道,那是快乐之事。”
皇上在赵翊歆面前,面容少有的严肃起来。
赵翊歆刚刚出口的理由,都不是他拒接纳妃的真正理由。
赵翊歆抬头,透过层层树叶的遮挡直视天空中的太阳,即使树叶遮蔽赵翊歆只看了一块,也被强烈的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赵翊歆捂住了自己微微刺痛和眩晕的眼睛,在皇上面前最终说出了他真正的理由:“女人需要启动对权力的野心,才能主持好后宫。可是野心一旦启动,往往伴随着满腹的算计,演变到最后,满腹的算计不止对准了后宫的女人,也对准了枕边之人,我想,这也是帝王的感情总是无法长保的原因。我的祖母,我觉得她最难能可贵之处,是她拥有绝对的实力,却从来没有启动过对权力的野心,才让皇爷爷……”此处赵翊歆不想勾起皇上的伤心往事,省下了一些话,转而说到自己:“我这一辈子,注定是要置身在权力顶点,坐在心机和野心之上,皇爷爷,我不想日日夜夜都坐在那上面,那样我会很累的,所以我只是想和一个单纯明了,我喜欢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这算是我,唯一的清静之地了,我不想把这块地方玷污了。若是为此失去了部分的快乐,也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死战
皇上登基的前后那几年,大梁在北方最大的劲敌还是横居在燕京上方不到两百里的辽国。
元兴元年,辽国可汗称帝。
元兴二年,辽国皇帝统兵四十万,压在梁辽两国的边境上,直指刚刚登基的皇上下战书。那时候,皇上还没有褪去年轻人的血气方刚,而且被几十年的宿敌指名道姓,形势退不得,皇上领了五十万兵马亲征。
元兴二年七月,是皇上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因为他被辽国辽国三王子,四王子八万铁骑奇袭,困于兴和城整整一个月。
八月,韩老将军从西北调过来三万西北军,合着手下原来的三万人马,凑成六万,六万分成四路,同时猛攻兴和城四门。
八月初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艳阳高照下,肉眼可以看见的,旷野上热浪滚动。
六万疲惫之师进攻八万以逸待劳占据有利地形的八万铁甲骑兵,是一场胜负毫无远悬的战役。
那一天,皇上站在东城门上,四周层层护卫把皇上保护的严严实实,皇上只能通过其中的缝隙,看到那个女人,那个皇上十五岁,就喜欢了,十几年念念不忘的女人。
她在军前奔驰,像一阵狂风卷曲烟尘滚滚。
“为我皇陛下死战!”
“为我大梁国,杀!”
数万人呼喝,天地都为止颤动。
那个女人挑上助战台鸣鼓,厚重的鼓号一声接着一声响起,沉痛而压抑,巨大的旷野上,装备较之辽国铁骑简陋许多的西北军一字排开,像潮水一样义无反顾扑向敌方的军阵。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血肉战场,西北军冲一排倒一排,战马嘶鸣,人声悲嚎,后面的人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去堵辽国铁骑的刀口。
皇上瞪红了双眼,那个女人站立的助战台被一队辽兵冲垮,她带着千人骑兵,像一条火舌冲进了敌人的军中,义无反顾的向城门扑来。
干涸的地面被血液染成泥浆,十丈之距,皇上已经能清晰的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可是这个十丈之间,隔着千军万马,皇上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的坐骑,被十几只长矛贯穿了身体架起。
她的那匹马,还是她从腰鼓深山驯服出来的那匹黄骠马,在半空中一声悲鸣,前蹄踩住两个辽兵的头颅,身体一个前翻,把它的主人往前甩出去,然后它自己被钉死在地上。
皇上一直知道的,他欠那个女人良多,他也早早下定决心了,从皇孙皇子太子,到皇上,只等他打赢了这场战,建立了远追太|祖太宗的武功,到时候他成为了真正一言九鼎的君主,他会排除万难,废掉皇后,废掉太子,把她和儿子从西北接回来。
他要从承天门把她迎进皇宫,让她成为天下最高贵,最有权力的女人,以此补偿她这十年,他犯下的过错。
可是她从马上飞跃出去,陷在了敌人的包围里,血染了她一脸一身,鲜血汇成细线一缕缕的往下滴落,根本看不出她绝美的容颜,绝世的风华。
她是从须弥山下来的阿修罗,为了他沐浴在血海。
皇上知道,他坏了她的修行,一辈子都补偿不了了。
赵翊歆说得那句话没有错,她从来没有启动过对权力的野心。
皇上把天下捧到她的面前,她也不要。
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因为权力算计他,只是为了躲避他,一次次的算计他,为了躲避他,名誉不要了,性命不要了,躲到了阎王殿里。
怡人的凉风在景山上穿梭,空洞而冷寂,想起她的时候多么痛苦,不想起她的时候,天大地大又是那么寂寞!
皇上被这一阵阵痛苦和寂寞压弯了腰,席地坐在半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