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泣听闻,欢欣地行了个万福礼,如释重负地从葶花眼皮子底下溜走
葶花眉眼低垂,待春泣合门后才轻轻说:“殿下未免太纵着她了。”
“她所求的无非玩乐,给便是。”陆重霜道。“最怕的是无所求。”
“这话我爱听,”晨风吮着奶白的酒液,“像我,就爱财爱美人儿!”
葶花斜睨她一眼,姣好的面容如石像般凝固,泄不出一丝情绪。这些个没规矩的乡野人她没一个看中的,若非殿下留着有用,她早把她们扔出晋王府了。
“听说昨夜晋王府来客,可惜我没赶上。”晨风慢悠悠地说。“听说您派春泣把人家的尸首献给陛下了?”
“未曾有的事,”陆重霜道,“只送回主子那儿了。”
晨风一挑眉,压低了声音,“那您的小长庚可是说瞎话了。”
葶花听闻不由蹙眉。
主子的意志就是一切,长庚若是对外虚传殿下旨意,罪不容赎。
“说正事。”陆重霜在面朝矮凳的软塌上坐下,轻轻揭过针对长庚的指控。“皇太女给母皇送了多少人?”
晨风把油汪汪的羊腿搁进黑陶盆,冲主子比了个手势。“九位,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个顶个漂亮。”
“也不怕圣上折在这些不干不净的骚狐狸上。”陆重霜冷淡一笑。明明是嫡出的皇女,谈论起自己的母亲,倒是疏离地很。
鸾和女帝的后宫早乱成了一锅粥。正君如月公子亦是储君与晋王生父,如今退居安阳寺,一心念佛,不问俗世。
如今后宫由吴王陆怜清的生父九霄公子打理,他虽不是帝君,却代行帝君之职,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再往下,十名侍君除去叁位中立后的七位,两人是陆重霜这一派别,两位支持皇太女。其余叁位则被九霄公子笼络,为庶出的吴王陆怜清效力。妃位下有正二品的夫人一名,少时与如月公子交好,旗帜鲜明地支持嫡出女。
再往后排列,正叁品,从叁品,各个美人,才人……纠缠不清。要么是没想好站在那一派,要么是已经被上一层死死把控。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要迈进皇城半寸,吃一口白饭那都是政治。
鸾和女帝到了这把年纪自然而然地开始图新鲜,常年侍奉在她身边的几位皇女也忙不迭地往后宫里输送新鲜血液。其中属皇太女最殷勤。她本就爱玩乐,东宫内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加在一起起码有个七八人,更不要算能在晚宴上相互赠送的宦官与小侍。
闹到现在,连母女共用夫侍也不再是新鲜事。
“要真死在男人身上……啧,大楚丑闻啊!”晨风窃窃笑着,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话说,殿下,您就不抓紧机会送点人进去?”
陆重霜微眯双眸,似笑非笑地瞧着晨风,指尖捻起金鱼袋晃动。
一下,两下,叁下……
见她不答话,晨风提着心继续往下试探:“外头找来的小公子们再怎么媚,也比不上您的长庚。依我看,您就把长庚送上去,吹吹枕边风什么的,不比那九个公子管用?也省得您现在提心吊胆。”
葶花也向主子面上瞟去。眼角的余光先落在她眉心的嫣红,一朵八瓣梅衬得面色如雪,继而是波澜无惊的眼,琼鼻朱唇,嘴角微扬。她打量完,悄悄松了口气。
殿下并未动怒。
“长庚我自有安排,”陆重霜淡然道,“那些后宫里的男人,左不过是要殉葬的,送去又有何益?”
“您的安排小的不过问。”晨风打了个哈哈,提起酒壶猛灌一口。
“对了,渠州刺史。”陆重霜忽然发问。“你对渠州刺史了解多少。”
“您指的可是夭娘的事儿?”
陆重霜摇头。“我只问渠州刺史。”
“渠州刺史啊……”晨风沉思片刻,道。“我只知渠州刺史姓沉,出生贫贱,科举入仕,久不得志。后来得罪了户部侍郎,就被扔到渠州那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当官了。”
“子嗣如何。”
“渠州刺史只迎了一位正君,生有两男,无女。”晨风道。“本就福薄,现在还折了个小儿子,现在怕是正以泪洗面呢。”
“原来如此。”陆重霜轻声念道。
另一侧,东宫。
隔着一道黄竹编成的门帘,着朱红的衫子的女子正垂肩弄花,肩上耷着不掺一丝杂毛的白狐裘。一支红梅插入青瓷瓶,几朵落花跌在羊毛毯,红白相称,自带一股沉寂的奢华。她身侧的男子半环着她的肩,不成体统地穿了身绛紫色长袄和织金外披,正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甜言蜜语,将陆照月逗得甜甜地笑起来。
这时,宫内的嬷嬷突然闯入,急匆匆地躬身行礼。“殿下!”
陆照月抬头看去,吊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怎么回事,不懂规矩吗!”
“殿下,殿下……”嬷嬷颤着手,将锦匣呈上。
匣子穿过黄竹帘,露出一个怒目圆瞪的头颅来。她黑发海藻般紧缠断掉那截的脖颈,白皙的面容长着青黑的小斑。匣内被人恶意塞了几条长虫,虽不是蛆,却也带着尘泥,它们蜷曲的身子正在血肉模糊的断口蠕动。
陆照月见了急忙掩住嘴,往身侧男人怀里一靠,尖叫道:“哪儿来的东西!”
“禀殿下,就在……就放在殿内,不知是谁送来的。”嬷嬷心惊胆战。
男人见状,伸手扯出置于匣内的细娟。
陆照月吓得埋进身侧男人的怀里,娇嫩的双手捂住眼眸,细声细气地骂着:“扔掉,快些扔掉!”
细白娟缎只写六个血红大字——长安城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