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没有不好,在我眼里她都是好的,”夏文宣话到半途,嗓音顿了一顿,又微微笑着说,“何况我是她的正君,若连我都不与她一条心,还能指望下面那些侍从对她好?”
“帝君说得是。”葶花欠了欠身子。
有人在这时挑起了防风的幕帘。
“宫令大人,宫令大人!”拨开青纱帐的是葶花手底下的女婢,她探进半个身子,见帝君与宫令,急忙俯身朝二人行礼,
“出什么事了,”葶花皱眉。
来人目光扫过夏文宣,叁步迈到葶花身侧,伏在她耳畔嘀咕了几句。
葶花脸色稍变,起身冲夏文宣行礼告辞。
她转身,一把攥住身侧女婢的手腕,匆匆拽到殿外,压低声音道:“幸好陛下防了一手,这才没出事。你即刻派人去玄都观,就说网里捉到雀儿了。”
殿内夏文宣见状,稍一思忖,无声地朝仆役挥了挥手,给了个眼神,示意他偷偷跟上去看是发生什么事。
方才接食盒的男侍端回一碗冷蟾儿羹,奶白的汤盛在素色莲瓣小碗,撒了几缕新切的葱丝。
夏文宣接过,尝了口冷汤,想起葶花刚才说的那句——圣人很在乎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他呢?
他属于青娘吗?
夏文宣默默想着,搁下碗,从衣袖内取出一团扎得严实的绢帛。葶花来之前,夏文宣派心腹趁今日后宫男眷出行,混入骆子实寝殿探查。宫内人不多,一大部分还是夏鸢特意送来的,会对夏文宣动歪心的外人掰指能数。结果探查的小侍在骆子实寝殿见到了类似于夏文宣床畔悬挂的香囊,便拆开取了一点香料,拿绢布裹着回来了。
他望着愣了一会儿,轻声叫心腹进来,让他把这东西私下送出宫交给母亲。
中元节祭祀所在的玄都观位于崇业坊内,隔朱雀大街与兴善寺相望,其内栽有桃树万千,每逢四月桃花盛开,游人如织。可惜此时并非赏桃花的好时节,车辇自桃花林过,唯有郁郁苍苍的枝叶交错掩映。
跟随皇帝祭祀是一件既荣耀又辛苦的事。
荣耀自不必说,毕竟圣人赏一卷白纸都要小心翼翼捧回家裱起来以示光宗耀祖,若有幸跟随天子前往泰山封禅,于仕人而言,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此生死而无憾。至于辛苦,是因为仪式繁琐,尤其对于年逾古稀的老官而言,要跪、要拜,还要舞,挺费腿脚的。
待到祭拜叁清祖师结束,沉念安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可算能安心坐下来看歌舞。
要知道,这几日朝中官员因女帝那一句“既有之,不可隐”辗转反侧,生怕下一个获罪入狱的便是自己。长安城内的京官,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要被贬官出京的也大多拿到了自己的调动令,等着任期结束收拾铺盖去地方。
一时间,内庭决议多如雪。
沉念安明白夏鸢是铁了心要一举铲除于家,大家族斗法没她发话的余地,只得领着门下一干人跟着陆重霜作决断。
圣人与夏鸢、于雁璃等人先一步前去观看祝祷。沉念安稍迟一步,正要随引路的女婢前往道场落座,突得,打暗门来了个道姑打扮的少女上前请安,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封信笺。
说来巧,沉念安初入仕途,为打通人脉,便是借住于此,由上一任玄都观观主引荐给当时的谏议大夫。
见道姑递信笺,沉念安还以为是下头哪位不得志的才女私下送的拜帖,展开一瞧,眼皮直跳。
夏宰相次月或托病不朝,或离京探女,请您做好准备。
落款为:左补阙沉半烟之子陆沉氏。
她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将信笺塞进衣袖,朝道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