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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郝医生从叶医生那边得知杨铁头得过什么大病,一直挂心着。轮休以后郝医生给杨铁头打了个电话,约好中午过去吃个饭。
郝医生按照方晨雨给的地址找到巷口,怔了一下。她也算是本地人,知道这一带住的似乎都是干部子弟。想到方晨雨家复杂的关系,郝医生加快脚步走到方晨雨家门前按响门铃。
门还没开,巷口就传来方晨雨惊喜的声音:“郝姐姐!”
郝医生收回按门铃的手,和方晨雨一起进门。
龙老爷子生辰,沈绍元和彤彤去给老爷子贺寿,家里只有杨铁头在。
郝医生一见杨铁头,顿时放心了不少。不管杨铁头身体如何,这精神实在好得很,比以前要好上十倍都不止。坐下聊起来,郝医生才知道方晨雨和小伙伴们捣腾出个安保公司,安保公司外头那片空地都成了杨铁头和那群老兵们聊天叙旧的专属场地了,他们每天去帮把手,帮不上忙也坐在那儿说说话,日子过得可充实。
靠着这个安保公司,不少失去联系的老朋友也找回来了。人嘛,孤独的时候最容易情绪低落,情绪低落又容易影响身体健康。所以老了以后每天能和三五个老朋友聚聚,哪怕只是聊上几句,对身体也有好处。
郝医生忍不住感叹:“以前我就知道晨晨聪明,没想到连公司都弄出来了。这才高中来着,长大以后可怎么得了?”
“她从小就爱瞎捣鼓。”杨铁头嘴里这样说着,面上却免不了带上点自豪。
杨铁头现在心放得很宽。
一直以来杨铁头牵挂着的只有这个外孙女,可看看外孙女到省城后做的事,他还有什么好挂心的?
左右方晨雨能把日子过得很好。哪怕以后可能会因为性子太纯善而遭些波折,这不是还有那么多朋友、还有个父亲和兄长在吗?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像他,寻常的起起落落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她受得住!
没了旁人在,方晨雨想要问问郝医生那天在医院里听到的话。
以前郝医生到镇上呆了几个月,经常到各个乡宣讲怎么防治寄生虫,她最喜欢黏着郝医生,巴不得能跟着郝医生一个个地方跑过去。那会儿郝医生是个刚毕业的青涩医生,她也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豆丁,感情都最是真切,所以郝医生会担心杨铁头生的病,她也会担心郝医生回国后会遇到什么难题。
听那些人说郝医生好像想做什么研究,可医院那边要排资论辈,轮不到她来开项目!
方晨雨还没问出口,曦曦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晨雨姐姐!我给你送橘子来啦!又大又红的橘子!可甜了!一个就老重老重!姑姑托人从淮南那边送过来的!”
小孩子清脆的声音永远来得比人快,话都说完了,曦曦才迈着小短腿跑进来,手里捧着个大橘子。她瞧见屋里有个陌生人,眼睛霎时瞪圆了,乖乖问好:“姐姐好!”说完又看向杨铁头,“外公好!”
杨铁头:“……”
曦曦和彤彤感情好,总跟着彤彤喊他外公。小孩子在称呼上面总是含含糊糊的,杨铁头也没去纠正曦曦。
曦曦献宝似的把橘子捧给方晨雨,又说:“晨雨姐姐,后面还有!我让哥哥给我搬来!他走得可慢了,长那么高都没我快!”
关峻:“……”
关峻一脚迈进屋,先向杨铁头道歉:“曦曦习惯了乱跑,不知道你们家有客人,连门都没敲。”
杨铁头脸皮一抽。
关峻这小年轻样样都好,说话做事也周全,全然没有外头那些混账小子的毛躁。只一样不好,这小子总盯着他外孙女,像只大尾巴狼似的想瞅准时机把他外孙女给叼走!而就这一样已经足以让杨铁头不喜欢关峻,说话总绷着一张脸。
可惜关峻做事谁都挑不出刺来,比如这回是曦曦过来送橘子,他帮忙跑个腿。人家兄妹俩送东西过来,你还好意思板着脸凶人吗?凶不得吧!
“没事,两邻居还敲什么门。”杨铁头只能说。
关峻顺势坐下,亲自切了两个橘子分给方晨雨三个人尝。他说:“淮南那一带的橘子有的熟得早,有的熟得晚,这一批是早的,过了这批就得等过年了。姑姑亲自去摘了很多,托客车送了过来,我们家吃不完那么多就送一些过来。”
方晨雨尝了一块,曦曦在一边期待地问:“晨雨姐姐,我没说错吧?可甜可甜了!”
方晨雨笑着点头。都尝过了橘子,方晨雨又给关峻和郝医生相互介绍,一个是小时候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姐姐,一个是现在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好师兄,方晨雨两个都很喜欢,自然希望他们也能相互认识。
曦曦知道郝医生是个医生,又是惊叹又是羡慕:“哇,郝姐姐好厉害!”在曦曦心里医生都可厉害可厉害了,还能把她们从妈妈肚子里接出来,然后再把妈妈的肚子给缝好!
郝医生笑了起来:“曦曦和你晨雨姐姐小时候真像。”瞧那双眼睛亮亮的,精神气多好。
“真的吗?”曦曦最喜欢方晨雨,还曾经想用哥哥和彤彤换姐姐,彤彤显然是不愿意的,一整天没理她。谁能不喜欢晨雨姐姐呀!曦曦高兴地说,“我以后也要和晨雨姐姐一样考第一!”
“你考得没彤彤好。”关峻毫不留情地揭露现实。
“彤彤不算!”曦曦很想得开,“彤彤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考第一和我考第一是一样的!”
方晨雨被曦曦逗乐了。
郝医生也舒展了眉头。小孩子总是容易让人心情放松!
关峻知道郝医生刚回国不久,询问起郝医生工作怎么样。兴许是关峻这人天生带着几分认真严肃,两个人的对话居然弄得跟工作汇报似的,听得杨铁头和方晨雨一愣一愣的。关峻听完郝医生的话,说:“你在m国应该是偏向临床医药研究的。回国后要把这方向放下吗?”
郝医生说:“我资历不够。”她叹了口气,“我学西医,我家里是不认同的,尤其是我爷爷。我爷爷的名字你也许也听过,他叫郝承德。”
关峻恍然了悟:“原来是郝老?我爷爷前两年生病还特意请了郝老过来调养,郝老在医学上的造诣说是中医圣手都不为过。”
郝医生说:“哪怕被称为中医圣手,主要也只是帮你们老爷子调养而已,大部分人生病后还是会先考虑西医。我离开家的时候和爷爷吵了一架,他想我跟他学中医,我说我要去学西医,就和爷爷闹翻了。”这么一闹翻,她回国后连家都回不了,只能自己挤进第一医院从零开始。
关峻点头。老一辈大多是这样的,一心想让儿孙让自己的安排走。越是看好这个儿孙,越是容不得对方有半点逆反,郝医生这样“背叛”中医的行为郝老爷子自然无法接受。
方晨雨觉得有点奇怪:“中医、西医不都是治病的吗?为什么要分得清清楚楚呢?”方晨雨打过针、吃过一颗颗的药丸子,也喝过苦滋滋的中药,感觉中医西医也没差,都得痛一痛、苦一苦才让你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尤其是在出国深造之后,我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郝医生说,“中医、西医都不是万能钥匙,什么病都能治。这就比如螺丝刀一样,有的是十字的,有的是一字的;有的大,有的小。你遇上什么样的螺丝,就找什么样的螺丝刀,这样才能把螺丝拧好。有的人会用巧劲,拿起小刀、剪刀甚至钥匙都能拧,可这样的人终归是少数。所以还是要规范化,一切要按可量化的标准走。西医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发展,中医却止步不前。中医是个宝库,但是很多理论云遮雾罩,没多少人能看见里面的宝藏。我想利用现代化医学工具,把这层云雾拨开,让更多人可以认识、理解和利用这个宝库。”
方晨雨两眼一亮:“我记得有句话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意思是‘别的山上的石头,可以用来琢磨自己想要的玉器’。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那郝爷爷应该支持郝姐姐才对啊!你们想的都是一样的!”
郝医生苦笑道:“没做出成绩来之前说什么都是白搭的,好话和大话谁不会说?”
方晨雨说:“郝姐姐一定能做成的!”
郝医生说:“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