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北地的冬夜滴水成冰,夜雪簌簌落落方才下过两场,四下里静静悄悄,明明还没过两个小时,但距离屯民们上山来寻人却像是已经过去了许久。

等两人迎着割面的寒风“吱嘎”踩齐小腿高的积雪沿漫长山路艰难回到屯里时,整个屯子还灯火明亮着,家家户户山瓦屋檐角下凝结出的细长冰锥被衬得通体透亮。

乍一见到独自回来的陶湘,屯里所有剩下的人顿时炸开了锅,至于顾同志,早在屯里人发现前,就悄悄走小路离开了。

“陶知青回来了!”

“老天保佑,快去山上通知老支书……”

先前听知青院与陈阿婆火急火燎说黄陶两知青不见了,因此老支书就赶紧带着旮沓屯大部分壮年人进了深山寻人,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屯里余下的人也不敢睡,纷纷点火等候着。

“陶知青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黄知青呢?”周遭人七嘴八舌地问道,都以为同时不见的两个知青是在一起的。

被围聚上来的人群簇拥在屯口的陶湘摇了摇头,声音颤抖:“她没和我在一起……”

被屯里明亮的火光一照,陶湘全身上下的狼狈显露无疑,衣裤脏污头发杂乱,浑似在泥地里滚过一般,很是遭了一番罪的模样,小脸愈发苍白皙嫩。

众人见了更是追问不止,有好心的阿婆看不过眼,引着瑟瑟发抖的她回四合院休整,身后跟了一路的人。

陈阿婆带着果果早已经在西厢等得焦灼不已,看见陶湘好端端地回来了,心底的巨石这才算落了下去,连忙跛着小脚端来锅里温着的热姜汤伺候她喝。

不停打着冷战的陶湘凑向边上取暖的煤炉,滚热的汤碗捧在手里,热流顺着腕子一路到达身体,立刻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院子里站着的人不少,陶湘随意张望一下,却发现并没有看见赵家当家的身影,而赵家正屋也黑着灯锁着门,不知是不是对方畏罪潜逃了,还是怎样。

面对好奇的屯民们,陶湘呼出一口寒气,索性将赵家当家是如何伺机害她命的事娓娓道来。

回来的路上她已将腹稿都打过几遍,为了隐去其中顾同志救她的事实,说得七分真三分假,很是下了功夫。

赵家在旮沓屯里是土生土长的门户,有不少沾亲带故的亲邻,纵使陶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但信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将信将疑。

陶湘也没有再过多解释,早在一先就有人去赵家拍门,但是赵家当家并不在家里。

连露面也不敢,指不定是躲在哪了,陶湘也不主动白费功夫浪费口舌,只等着能做主的老支书回来后再说。

果不其然,收到传讯的老支书不一会儿就领着队伍风风火火赶回来了,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还救回了在深山意外碰见受伤昏迷的黄知青。

“黄知青差一点就要被狼吃掉了,当时绿眼泡子就离她那么近……”有跟去的年轻人一回屯便夸夸其谈起来。

随大伙打了一回狼,情绪难免雀跃又夸张,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一场针对两个知青的报复谋害。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赵家当家,却意外遍寻不得。

第四十二章

这几乎是一个动荡而又忙乱的冬夜。

黄自如受的伤太重, 流了满脑袋的血,眼瞅着屯里压根治不了,老支书果断安排了年轻靠谱的后生与知青们连夜借拖拉机送她去镇上医院救治。

至于陶湘所说的被赵家当家袭击的事, 老支书愁皱巴着脸,只嘱咐屯民们先将赵家当家找到再说。

至此, 旮沓屯两知青被寻仇的事放到了台面上,一时间在村屯里涌起轩然大波。

剩下的就暂时与陶湘无关了, 一切被抛之在脑后, 身体疲累至极的她缩在自己狭小却充满安全感的小隔间,睡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困倦到不行的觉。

许是受到的惊吓不小, 又或是落了水种下病根,陶湘接连几天都没能爬起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发着低烧,恍惚中只听得到外头别人高高低低的阔谈大论声。

正月上旬,四合院西厢的空气中除了弥漫在外灶台上阵阵营养饽米食的香气, 还有就是人来人往密匝的探听,衬得现在的西厢越来越热闹了。

“呦, 陶知青好些了没有?不会真的是赵家男人干的吧?”

八卦的婆婶们日日乐此不疲地来往于西厢找陈阿婆打听, 有时也会带来些新的消息。

“那黄知青躺在医院里还没醒呢,伤得实在是重, 也不知道人还成不成了……”

“这赵家的门几日没开了,没丁点动静,大伙也寻不着人,看来是跑了!”

“可怜赵家那几个孩子, 母亲不长眼撞枪口上了,父亲也不着调,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

兴许赵家当家是真的弃家逃跑了,接连几日身影不露,卖房保孩子的事更是没了下文。

屯里的人见状口风便又变了,先前还在怀疑,随着时间过去,如今猜测起赵家男人的屯民是多了起来,都说他是报复俩知青后畏罪潜逃,连小孩也顾不得管。

毕竟赵家的几个犯了罪事的孩子还关在县城等着被保回去,四合院的屋子也只过了一半,剩下的全是糊涂账。

冒着浓密炊烟的灶头棚子下,三姑六婆越说越停不下来,手里剥着的干豆壳伴随着嗤笑怜悯声落了满地。

除在旮沓屯里,赵家当家报复知青们的事于外屯仿佛也隐隐成为了十里八乡的谈资,这年头别想有什么秘密,也就外人说得隐晦。

旁边站在灶台前的陈阿婆一边听着,一边继续挥动锅铲搅拌锅里的粟粥,她正在准备中午的饭食,果果则蹲在她脚边安静乖巧地往灶中塞着柴料。

这些天来陶湘一直昏睡,就没起来正经吃过顿饭,祖孙俩索性就把自己的早饭与午饭合在一起吃,如同往年一样,节俭又苛刻。

底下灶膛旁堆着的正是陶湘后来去买的那批炭块,那些散落在山道上的破碎煤饼被好心的屯里人又重新收集了回来,只是大半碎损得不成样子,仅剩少数好的勉强能用来给陶知青热煤炉取暖,其他还得等天气好起来后再重新捏团。

此时,有人朝陈阿婆问道:“哎对了,你家亲眷不是问赵家买房呢么?现在要怎么说?”

屋外女人们讲话的声音终于把长眠的陶湘吵醒,醒来时这句问话正好窜入她的耳中,便只听得陈阿婆搪塞道:“这俺哪里知道……”

隔间里的煤炉早已温凉,冷空气四处席卷,冻得陶湘一个激灵,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虽快到中午,但透过小窗往外看,外头的光线昏暗,薄雪在空中纷扬洒落,正是天气阴沉的赖冬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