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簪子慢慢被抽离了乌黑发亮的发髻,潘小桃一双眼睛牢牢盯在了王如宝的脖颈上,她的唇瓣紧紧抿着,两只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手指牢牢攥住了那长簪,屏气凝神,便要将那簪子举起,忽听得身后一声喊叫:“长生,这里!”
潘小桃那里正是千钧一发,预备着一击而中,好叫那王如宝再无生还的机会,却不料背后一声高喊,立时惊得胆颤心跳,手一哆嗦,那簪子便掉落在了地上。
好在是泥土地,那王如宝又被那声叫喊吸引去了目光,潘小桃迅速地抬脚将那簪子踢进了一旁的杂草丛里,回头望去,却是赵新林那坏坯子。不觉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厮怎的来了此处。
崔长生本是要喊桃妹妹的,却被赵新林那么大声一叫,给引去了注意力,瞧见是赵新林来了,登时露着笑意,高喊一声:“新林。”
赵新林几步便跃了过来,从潘小桃身侧走过时,水流一般的视线在潘小桃的面目上略一停顿,随后勾起唇角,翘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潘小桃心头一跳,立时明白了,只怕这厮是瞧见了她拔簪子的那一幕,并且猜到了她本要做下的事情。轻轻咬住唇瓣,潘小桃并不怕他会将这事说出口来,只是这男人故意盯了她一眼,还有那蕴含深意的笑,倒是讨厌得很。
赵新林走过去一把揽住了崔长生的肩头,笑眯眯道:“等急了吧,走,咱们这就去。”
崔长生不明所以,只是好不容易才见到的桃妹妹近在咫尺,崔长生哪里肯走,然而不知何故,他却是身不由己地被赵新林给强制性带走了。
见着两人的背影愈行愈远,王如宝抬手揉了揉头,原来是场误会。
见着崔长生走远了,潘小桃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心里盘算着下次若是能见着长生哥哥,定是要给他交代一番,只要不是她单独一个人,他便不能进上前来同她说话。心里想着,又转眼去看那赵新林的背影,倒是对着这人生出了淡淡的感激来。若非是他横插一杠,只怕此时此刻,她已然害了一条人命。
而崔长生恍神间便被赵新林挟持着走了很远,勉强转过头,却发现桃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得发起脾气来:“你快放开我,若不然,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赵新林回头瞟了一眼,见那二人往另一侧走去,已是走得很远,便松开了崔长生。崔长生揉了揉肩头,掉转头就要去寻潘小桃,被赵新林一把拉住。
赵新林拧着眉问道:“你莫非没瞧见那丫头身边儿还跟着人吗?”
崔长生使劲儿甩着赵新林钳住他手腕的那手掌,恨恨地道:“桃妹妹说人少的地方是可以说话的,只有两个人,人少,是可以说话的。”
赵新林头疼至极:“那是王如宝,你那桃妹妹的未婚夫,你若是上前亲亲热热地叫上那么一句桃妹妹,你信不信,不出一两日,你那桃妹妹便要被王家人给装了猪笼推进那净水潭,便和那刘寡妇一般模样。”
刘寡妇死的那一日,崔长生也是在场的。想着桃妹妹也要和那刘寡妇一样,被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净水潭,然后变作青白脸庞,没了热度的尸体,崔长生便被狠狠地惊住了。
他是瞧见桃妹妹身边儿跟着一个人,可他自来见着桃妹妹,眼底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却也没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要真是王如宝,瞅见桃妹妹和他好,肯定不会放过桃妹妹的。
赵新林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便温言劝道:“早说了你和那丫头没结果的,不叫你亲近她,你偏不听,如今怕了吧!”
崔长生眉头紧蹙,翻起白眼瞪了赵新林,使劲儿甩开手腕上的手,执拗道:“我下次会小心的,你莫要多管闲事儿。”
赵新林气得直乐:“嫌弃我多管闲事儿?若非是我多管闲事儿,此刻你和你那桃妹妹,只怕正忙乎着收拾那王家小子的尸体吧!”
崔长生听不明白:“甚个尸体?”
赵新林瞥了他一眼,嫌弃地勾勾唇,没搭理他,转身走了。一面走,一面想着方才看到的情形,不由得愈发认定了自己的看法,那丫头就是条毒蛇,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当真是叫人不寒而栗。那呆小子如今是鬼迷心窍,一门儿心思的要和那丫头好,也不知以后可会有个好下场。
没了崔长生,王如宝自然抓不到潘小桃的小辫子,跟了一日,走了许多的路,回了王家,王如宝便叫喊着脚疼。
潘小桃暗地里撇嘴,她一个小姑娘都不曾叫苦,他一个大男人,竟如此娇弱。也不等周氏叫她,潘小桃去灶间打了一盆热水,端了来给王如宝泡脚。
见着潘小桃离开了屋子,周氏便问那王如宝:“可有发现?”
王如宝翻着白眼,少气无力地回道:“没,在林子里走了大半日,脚都要走烂了。”
周氏“嗯”了声,嘱咐那王如宝:“许是今个儿不曾约见,你明日里再去跟踪半日,不定就有发现了。”
王如宝紧着眉嚷嚷道:“我才不去,累死了,要去你去。”
周氏哪里会去,便一直唠唠叨叨的,非要王如宝去。王如宝被周氏逼得急了,怒道:“管她偷不偷人,便是偷人,我也不在乎。”
周氏气得要死,拿食指狠狠戳在王如宝的额头上:“你这呆子,瞎胡说什么呢?”又叹气道:“那丫头生得着实不叫人省心,可生得叫人省心的,娘又不乐意说了来做你的齐头娘子。”
王如宝对此不以为然,垂着头去瞧自己的脚丫子,心里头却惦记着城里头春柳楚馆里,那个老鸨新买来的丫头。想着便嘿嘿笑了起来,那丫头今年才刚刚七岁,正是个娇嫩嫩的雏儿,只可惜他手里头有点紧,实在是腾不出银子来,不过,等着过些日子他攒够了钱,再去销魂也是一样的。
又想起那潘小桃,心道,那死丫头才来王家的时候刚满九岁,虽是大了些,可长得也是娇娇嫩嫩的,瞧着就像一把可口的小青菜儿。王如宝一面泡脚,一面拿手去摸自己的下巴,要不是娘再三叮嘱他,新婚夜新娘子不是雏儿不吉利,他早就把她给办了。可惜如今年岁大了,身子骨也渐渐长开了,可真真儿白瞎了那张俏脸儿啊……
☆、第012章
潘老头隔三差五的便要在王家庄村口处去堵潘小桃,自然是开口要铜板的,可潘小桃又哪里有钱给他,于是又是哭闹又是咒骂,直将潘小桃说成了狠心没心肝的不孝之人。
这年头儿,孝道可是大于天的,潘小桃再是不理会,被人截在半路上指着鼻子唾骂,起先自然也是发怒的。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对着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爷爷,她既不能回骂,亦不能动手,却也没有银子打发了这人,便只能立在那里,看那潘老头嬉笑怒骂开锣唱戏。
自然是耽误了干活,周氏那里很是不满,然而她心里头也是清楚,只怕那潘小桃,比她还要不乐意看见那些潘家的人。可是明白归明白,那潘老头儿在村子口闹腾,周氏一家人自是面上无光,心里头藏了怒气,自是要冲着潘小桃撒火的。于是潘小桃每日里都要挨打,掀开那破旧的,打了补丁的单薄袄子,满是青痕紫印。
潘小桃摸了摸胳膊上才刚添上的新伤,想到那如跗骨之蛆的潘老头,心里又是恨又是厌。她没有银子可给,便是有,也不会给。说是亲人,可这些亲人从未把自己搁在心上,他们那般自私无情,她得想个法子,解了当前的困境才是。
又想起长生哥哥如今不得空闲,潘小桃很是叹了口气,不然先托他买了泻药回来,在那周氏的吃食里面稍稍放一些,周氏肠胃弱,定会泻肚,到时候拉的没了力气,看她还如何动手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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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潘老头如今便是那光脚丫的。
唯一的儿子死了,家里头的桃园也早就被卖了,田地也没了,如今的他,只剩下空落落的一座旧宅子,甚至里头的家什,值钱的也都早早儿的便被典当了。
而他的年纪也大了,没力气,又生着病,哪里又能赚得到半枚铜板来。然而他们不能不吃饭啊!他不是没想过卖房子,可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卖了房子,又要去哪里落脚呢?又是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不到山穷水尽,绝对是不能卖的。
如此,潘老头便没辙了。
鲁氏倒是放下了身段儿,在村里头揽了些针线活。可她眼睛不好使,做的活计不好又慢,渐渐地,就没人愿意和她做那针线的生意了。
她便又去揽了些涮涮洗洗的活儿来,大冬天儿的,又没钱买柴,自己去捡柴,年纪大身子骨又不好,捡来的柴火,也紧紧够烧火做饭的。只得用那井里头打出来的水。便是井水并不是沁骨的凉,甚至还暖暖的有些温度,可寒冬腊月天儿的,洗了几盆子衣服,那十根手指头,也都冻得通红,没几日的功夫,便生出了冻疮来。
这时节,才开始惦记起前头那个媳妇儿的好处了。有她在时,家里头还使唤了一两个仆役,哪里用得上她去做这些活计。吃得好穿得好,当真过得舒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