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然而不等那传信之人回答,她就沉下情绪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走的哪条路?”一面说着一面快步向外走,在听那传信之人回答的同时,迅速安排着,“哑公跟我来。”她点了亲兵中得力一人,“赵德胜,你带一队人准备接应。”

孟如琦道:“小妹,我与你一同去。”

孟七七回身看了孟如琦一眼,手放在他胳膊上用力握了一下,“二哥,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万一不成,她二哥就是最后的屏障了。

“小妹……”孟如琦跟上两步。

孟七七凝重道:“若我在外耽搁了,二哥,你千万等到我的人找上你再动手。”她盯着孟如琦的眼睛,将这话又重复了一遍,见他点头才放开手,上马便走,寻着她大哥入城的路疾驰而去。哑公骑马跟在她身后,仍是离着一射之地。而赵德胜等人就在更后面了。毕竟孟七七胯·下的枣红马乃是南宫玉韬寻来的千里良驹,发力疾奔,寻常马匹根本追之不及。

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

孟七七看到她大哥的时候,她大哥正单人匹马走入城门去。

“大哥!”孟七七大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大哥就那么穿着明晃晃的皇子袍进去了!

孟如珏的穿着举止太过奇怪,以至于城门下的士卒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一个小校尉先反应过来,径直找上级官员去请示了。毕竟在他们知道的,大皇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都已经罹难了啊!

等孟七七与哑公一前一后骑马进了城,就见孟如珏单人匹马慢慢走在官道上,两旁是围观的百姓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士卒。而孟如珏在马上振臂高呼,“我就是大皇子孟如珏,归元帝长子。各位百姓不要受奸贼欺瞒。那胡太妃与静王伪造我的死讯,图谋篡位已久……”

简直不忍直视!

孟七七见他走过一条胡同口,对哑公道:“逼他进去!”

哑公手中弹丸一弹,正中孟如珏马腿。马受惊,不听孟如珏指令,载着他奔入胡同中。

孟七七立即提马赶上。

孟如珏已是跌下马来,回头看见孟七七,还有点诧异,“小妹,你怎么在这儿?”

孟七七怒极反问道:“我怎么在这儿?!哑公,带他走!”

孟如珏挣扎道:“不行!我要为父祖正名!有你和二弟好好的就够了,我要站出来,不能让世人真以为咱们家没人了。否则……”

孟七七不听他继续说话,时间紧迫直接指挥道:“哑公,打昏他带走!”她这个大哥心地良善,但就是在书院被那个姓赵的老师教得太要名声,又太迂腐了,真以为什么都能遵循着圣人的教化来。她想起来又是一阵怒气,“若不是我提前送你和爹娘出来,你以为那场大火会烧死谁?你就这么大喇喇站出来,凭什么以为胡太妃和静王不会当场杀了你给你按个疯子、妄人的名头?当年你是为了什么被爷爷关进天牢的,你怎么就不肯长点记性?”

孟如珏听到最后,见小妹不懂其中大义,才要开口反驳,就觉得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已是被哑公打晕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百人队队长已经接了指示,新上任的京都护卫首领亲自带人前来,驱散了围观百姓,封锁了胡同口,布下天罗地网。宫里来的指示,只四个字,“格杀勿论”。

孟七七听见外面动静,咬牙换上了她大哥的皇子袍,看了已是昏倒的孟如珏一眼,又看哑公,“没事的吧?下手会不会太重了?”

哑公翻个白眼。

孟七七无可奈何,碰到她大哥这样的亲人该怎么办?他倒是一门心思奔着大义去了,出发点也是为了她和二哥好,但办出事来就是让人想吐血。孟七七不及多想,道:“我先出去引开官兵。你带我大哥回去,回去找人全天候盯着他,不许他作死!还有……告诉我二哥,不管我回没回去,千万别擅自发兵,一定等我的人找上他!”她这倒不是要跟她大哥一命换一命,而是她大哥落在胡太妃等人手里是一定死,而换成是她落网,那是一定不会即刻就被杀死——十有□□要被拿来当诱饵,诱捕她两个还在外活着的哥哥。总之,她被抓到,活下去的几率要大许多。

哑公又翻个白眼,表示知道了,这便将孟如珏扛到了肩上。

孟七七捡起胡同里废旧的一块厚木板,穿着明晃晃的皇子袍骑着枣红马狂奔出去,一出去就迎上齐发的数百箭。她转着木板只能挡住一侧箭雨,另一侧的却是哑公在后面又飞出来一块厚木板给她挡住了。只是哑公扔的木板,后发先至,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孟七七扔出来的一样。是以众官兵一见孟七七穿着皇子袍,都追将上来,不曾想到胡同里还有旁人——况且他们得到的消息也是孟如珏孤身一人,穿着皇子袍进城来。无人注意到,一抹灰色的人影扛着一个被剥了外衣的昏迷之人,无声无息跃过墙头溜走了。

孟七七驾马狂奔,身后是来势汹汹的追兵,街上空荡荡的,百姓已经被驱散。晌午那会儿的雨已经停了,太阳昏惨惨的挂在天上。在这样空寂的街道上,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候,孟七七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一次末路狂奔。

那时候她也是一个人,只是那会儿是深夜,地点是在旧时王府前的大道上。那时候她拿弹弓打掉了马庆嵋的门牙,骑上她的小羊拼命跑,就在要绝望的时候——一身金甲的战神大人忽然在月光下策马而来,他身后一众银甲骑士好似滚滚潮水般涌来。十数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来,那样危及的关头,竟都显得活泼有趣起来。不知再过十数年,想起此刻来,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身后传来利箭破空的呼啸声,第二轮箭雨又来了。

孟七七从马上高高跃起,足尖在马背上轻点,借力前纵,在空中没忍住回头一望。只见枣红马乱箭穿身,跪倒在地,温柔的双眸却仍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她胸中一痛,本能仍在驱使着她运气轻功全速逃生,也许是因为知道,这一次,她的战神大人救不及她了。

便是这样生死危急的时刻,孟七七蓦地里想起那买糖画的年轻人说的话来,“从前认识的,现在不认识了,才该伤心。从来没有认识过,又何必伤心。”十年之前,她逃命的时候可没期盼过战神大人出现救她,然后他那时候却如天神般降临了;十年之后,在这一刻她心心念念全是他,他却不会出现了。

***

在孟七七动身离开云州后的第三天,高志远就向上官千杀汇报分编后西北军的动向,“安阳公主殿下离开后,府衙名下的六万西北军也整合后,于当天下午离开了云州。今天的消息是,这批人马已经过了并州,还在往京都方向行进。据府衙方面的通报,这是安阳公主殿下的意思,想让这六万人马解甲归田,到锦州、柳州等地留下来。”

上官千杀端坐在上首,沉着脸听高志远一一说着,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高志远小心打量着自家将军的面色,越说,声音越小。他们都是行兵打仗摸熟了的人了,解甲归田这种事儿不是没有——只是哪会把这么些兵卒万里迢迢带到富庶之地安家的。符合常理的做法,是就近寻荒地多的区域,给这些人翻种。而荒地多的地方,云州并州这样土地贫瘠的边陲,比锦州、柳州要多出数倍,况且也不用长途跋涉。旁的不提,这六万人马从云州到锦州或者柳州的军粮,就是一笔巨额开销。安阳公主这说法,只是个幌子罢了,还是个不怎么走心的幌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高志远闭上嘴巴,猜想着安阳公主这么做,是为了对付京中的胡太妃、静王等人,还是为了……掉过头来对付他家将军。而安阳公主能驱使这么庞大的军队,背后的粮草支援,只怕与富可敌国的南宫家脱不开干系……想到此处,高志远心中一凛,不敢往更深处细琢磨。

上官千杀揉了揉暗沉的眉心,闭上眼睛疲惫道:“此间事已平定,明日返京。”

高志远道:“是,将军。”退下去前,抬头又看了一眼自家将军面色,乍着胆子道:“少将军,您……多保重身体。”这几日来,少将军白天跟他们商讨军务也就算了,到了晚上也不歇着。好几次他半夜起来小解的时候,隐约听到少将军在远处吹叶子的声音,曲子是少将军从小就会的那一支。他虽然不知道那曲子叫什么名字,每次听到却觉得自己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要掉泪。这么几日下来,他算了算,自家少将军竟是连个合眼的时间都没有。其实军务也真没忙到这个份上,多半是少将军不想让自己有歇着的时候。至于少将军为什么不想让自己有歇着的时候,那自然又是因为安阳公主的关系。

上官千杀闻言似乎有点诧异,慢慢撑开眼皮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似乎整个人连说话的心气都没有了。

是以当初孟七七与孟如琦在并州汇合,先行回京,在他们身后先是六万西北大军,而在这六万西北大军之后,就是上官千杀率领着的一万上官军。

这六万西北大军到达京郊的时候,孟七七下落不明已经近半个月了。孟如琦找到这六万西北大军的统帅甄易信,要他出兵进城,寻找小妹。结果这甄易信与此前柳州兵统帅庞从忠一样,眼睛一瞪,一定要见到安阳公主殿下的亲笔文书才肯出兵。

孟如琦气得大骂,“她如今下落不明,你要我去哪里寻她的亲笔文书来?正要等你的兵去救了她来,才有可能写出那什么狗屁亲笔文书来!”

甄易信倒是好脾气,他便是孟七七当初在云州安排给上官千杀用来擒获高建业的内应之人,三十岁上下,五短身材却是一脸正气,“二皇子息怒。不是属下迂腐,而是安阳公主殿下此前再三交代过。公主殿下说过,这当中有内情不便对她的两位哥哥明言。若是到时候她人不在,大皇子、二皇子要发兵,一定要有她的亲笔文书。”

孟如琦又气又急,张口又要骂。这小半月来,没了孟七七的消息,派进城里打探的人也只知道城里在挨家挨户搜人。若不是有孟七七临走前的叮嘱在前,又有哑公与张新敬拦着,他早就冲进城里去了。至于他大哥,被送回来之后,哑公写下孟七七的托付——竟是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看守着他大哥;宁可软禁了他大哥,也不许他大哥想不开又去自寻死路。

甄易信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公主殿下特别说过,便是她人已经死了,到了该发兵之时,自有人将她的亲笔文书送来。”

话说到这么绝,孟如琦倒吸一口凉气,暴怒道:“胡说八道!她怎么会死?”

甄易信耷拉着眼皮,恭敬道:“公主殿下也只是为了让属下明白该如何行事而已。她吉人天相,自然长命百岁。”竟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

孟如琦无法可施,长叹一声抱头蹲在地上,“这却要等到什么时候。究竟何时才是该发兵之时?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被胡太妃与静王的人搜查出来不成?”

甄易信和缓道:“公主殿下说过,等南宫玉韬到了京都,就差不多是时候了。”他顿了顿又道:“公主殿下还说过,若是突发事变,拿不到她的亲笔文书,能有南宫玉韬的亲笔文书,也是一样的。”

孟如琦呆了一呆,“南宫玉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