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并没有赴范耿吉总兵的宴会,范耿吉军人出身,或许就见过自己,比如他曾经在广州讲武堂习业,而几乎每一届讲武堂学员都会得大皇帝训话,这几年更规范化,有专门的皇家对讲武堂学员的训导仪式,每一届学员毕业前都会来京参加军演,由大皇帝亦或皇贵妃出面训导。
船政军官学堂、武昌技术军官学堂、金陵政校的学员同样如此,帝国四大军校的军官毕业前,都会宣誓向帝国和皇室效忠。
推动皇权在军中的无上权威,叶昭也是没办法,如果枪杆子抓不牢,革新就会变成镜花水月。
范耿吉很有可能见过自己,虽说不见得是近距离,但若被其认出来终究不便,是以叶昭推掉了晚宴,韩翊海也拿他没办法。
回来的时候张金昌和王自忠都喝的醉醺醺的,连声赞范总兵“豪爽、英雄”,更跑来寻叶昭,一定要与叶昭较量棋艺,概因两人在火车上都输给过叶昭,喝了酒,就不服不忿起来。实则这些年叶昭的棋艺经大国手蓉儿淬炼,早已炉火纯青。
王自忠更满脸艳羡的说起范总兵的小妾如何妩媚迷人,令韩翊海连连蹙眉。
韩翊海好说歹说,送走了两人,又对叶昭道:“文教授应该去的,范总兵和寻常武人不同,见识很是高明。”
叶昭就笑,说道:“哦,范总兵人很好么?”郑阿巧泡来两杯香茗,韩翊海老实不客气的端起就喝,抹了把嘴,道:“好客谦逊,人所不及。”
叶昭品着香茗,若有所思的点头。
韩翊海走过,叶昭默默掀开桌上宣纸,露出下面一幅字帘,是叶昭亲笔所题,“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看了会儿,对郑阿巧道:“烧掉。”
郑阿巧呆了呆,忙自领命。
叶昭叹口气,说道:“便算如此,却也未必就是尽职尽责的官员啊!”
郑阿巧不敢接声,默默的去点火。
……
接下来几日,叶昭的工作基本完成,这日接到电报,雷冲已经到了迪化,他将会在迪化逗留几日,与哈里奇沟通筹建绥靖公署一事。
唯一的遗憾便是叶昭几日上街转悠,都未见到古丽夏依尔,看来两人缘分一说,也未见牵绊。昨日间,郑阿巧才打探明白,说是古丽大人上了去迪化的火车,也就是叶昭几人所坐的这一趟火车回程,听说古丽夏依尔准备从迪化转车去北京。
叶昭默然,可不知道她是不是去北京见自己呢?还是去见阿法芙?
不管怎么说,可能真是无缘,等自己回了北京,只怕她也会回西域,多半会与她错身而过。
黄昏时分,王自忠冒了上来,邀请叶昭出去吃酒,王自忠这人倒是挺好交朋友,加之叶昭出手阔绰,他便喜欢来蹭叶昭的酒喝,而且最喜欢吹嘘他的艳福,吹嘘他那几房小妾,往往这时候,叶昭便有些无奈,女人,漂亮女人,早已经勾不起叶昭的征服和占有**,只要他想要,帝国境内,又有几个女人能抗拒?
不过叶昭真的可以说没有朋友,是孤家寡人一个,是以便算王自忠酒后失了文雅,毛病多多、言语粗俗,叶昭倒也喜欢请他吃酒,甚至被他勾肩搭背一通“兄弟老哥”的乱喊,反而觉得很新奇。
所以王自忠来邀约吃酒,叶昭欣然同意,王自忠就笑道:“德燕楼的烤羊肉嫩滑入味,嚼之齿颊留香,可谓极品。”
叶昭无可无不可的道:“那就去德燕楼。”
王自忠大喜,跟叶昭并肩而出的时候便道:“等回了中原,一定为老弟张罗门水灵小妾,哥哥的眼光是差不了的。”
叶昭笑而不语。
德燕楼是天湖城最好的酒楼,虽然比不上中原大城市的奢华,但桌椅窗雕,别有一番西域风情。实则德燕楼便是内务部之情报站。情报站也在天湖城安全局设有办公室,只是便是安全部门,也不会知道德燕楼这个秘密据点,在诸边城镇,内务府情报站都采取这种一明一暗的模式,明面上在安全部门设代表处,负责与安全部门沟通出面办差等等,但暗中的谍报员们,却永远隐藏在幕后。
帝国国土安全部,是帝国公开的安全机构,隶属政务院,受内务府和政务院双重管理,算是中央政府和情报机关的交集部门,财政制度等等都比较透明,国土安全部长官由内务府副总管大臣出任。在各边塞移民城市,均设安全局,直接隶属帝国国土安全部。
叶昭等人进了德燕楼,在靠窗一桌坐了,要了烤羊腿、马奶酒,打量着这些跑堂,叶昭却也看不出谁是谍报员谁又是货真价实的小二哥。
“文老弟,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啊,不能只看脸蛋……”喝了几杯酒,王自忠酒量浅,脸红脖子粗的,又开始有些晕乎,开始乱扯。
郑阿巧心说幸好你不喝酒还算斯文,若不然,只怕早晚被学校辞退,到时看你还咋咋呼呼吹嘘有多少妻妾不?
王自忠正说话的当口儿,突然就住了嘴,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
叶昭奇道:“怎么了?”顺着王自忠目光看去,却见镂花窗棂支起的木窗,外面便是长街,三两个穿长袍的行人走过,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漂亮,太漂亮了!”好半晌王自忠吐出口气,活了过来,想了想,突然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叶昭讶然的看着他。
王自忠终于还是讪讪坐下,终究觉得不能太不像话,这都快成色狼了,若传到学校里,自己这德行,饭碗多半不保,文教授虽然看起来不似多嘴的人,但还是小心些好。
不过他还是满脸遗憾的道:“老弟,所谓食色性也,又说秀色可餐,老哥我痴活了四十年,今日才知此言真谛,刚刚从窗边行过之佳丽,可谓美人如画,可惜啊,只怕以后再见不到了。”
王自忠虽然风流,喝了酒也满嘴跑火车,但叶昭却未见他如此失态过,文人可以风流,但急色就下作了,现今王自忠就令人升起急色的感觉。
“比范总兵的小妾还美?”叶昭笑着问,若不是在这王自忠面前,他自不会开口评论臣子妻妾容貌。
王自忠啧啧嘴,说道:“比不得比不得啊……”显然前几日还惊为天人的范总兵美妾转眼成了地底泥。
王自忠突然瞳孔放大,叶昭微怔,顺他目光看去,却见酒楼门口,款款走入一名鲜花锦簇般的西域美女,红如烈火的过膝裙裾,镶嵌着各种闪闪饰物,火焰般的红衬裤,精巧无比的小蛮靴,精致无比的脸蛋,琥珀般令人迷醉的美眸,高高的鼻梁,有欧美女郎之美,但比之西洋美女的那种略显粗犷,她的脸庞却是东方风韵的娇小,越发显得明眸善睐,小脸蛋五官精致无匹,惹人怜爱。
那独一无二的高高飘起丝绦的雪白绒花帽,不是古丽夏依尔又能是谁?
几年不见,也二十一二、二十三四了?好似更漂亮了,叶昭心里赞了一声,看她慢慢走来,心里突然就有些激动,站起身,笑道:“又见面了。”
古丽夏依尔走到叶昭身边,眨了眨琥珀般的大眼睛,说:“你认识我吗?”嘴角突然就扬起笑意,咯咯笑道:“不行不行,我太高兴了,还是不能给你吃闭门羹。”
叶昭就笑:“会说闭门羹了,了不起。”
看得出,古丽夏依尔委实开心的很,坐在叶昭身侧,就要了一斤马奶酒,说道:“我要多喝几杯。”
等古丽夏依尔目光好不容易从叶昭脸上移开,向王自忠看过来,傻了好半天的王自忠打了个激灵,说:“文,文先生,这是……”
“我是文先生的情人,用中原话说,叫做小妾也行。”古丽夏依尔抢着回答,说完又扑哧一笑,凑到叶昭耳边道:“皇帝爷爷,又变成文先生了?”她俏丽耳垂悬挂的红绳编织的鲜花耳饰扫过叶昭脸庞,酥酥麻麻,她也毫不掩饰和叶昭的亲昵。
王自忠无语,灌了口酒,立时大声咳嗽起来。
叶昭奇道:“你不是去北京城了么?”
“没赶上火车,本来还生气呢。”古丽夏依尔笑靥如花,也毫不掩饰她的开心。
郑阿巧虽然没见过古丽夏依尔本人,但此时自也猜得出她是谁,急忙帮古丽夏依尔斟酒。
叶昭举起酒杯,和古丽夏依尔碰杯,说:“这几年也常想你在西域过得怎样,现在见了,我就安心了。”
古丽夏依尔笑嘻嘻和叶昭碰杯,仰脖干了,深邃迷人眼眸盯着叶昭好一阵打量,好似看不够,说:“比前几年还俊了!”
叶昭无语,揉了揉鼻子,可从没听人评价过自己相貌。
喝着酒,大多数时候都是古丽夏依尔在说,叶昭默默聆听,王自忠就更插不上话了,不过与如此赏心悦目的西域大美女同坐一张桌台,王自忠倒也不觉飘飘然,不过虽然他喜欢酒后谈论女人,但君子守之以礼还是能做到的,只是偶尔目光扫过,欣赏古丽夏依尔美色。
郑阿巧去结账时,古丽夏依尔问道:“你住哪儿?”嘻嘻一笑,说:“我有送你的礼物,你跟我去拿。”
叶昭微微点头。
出酒楼时红日已经西沉,与王自忠拱手告别,那边凉粉铺迎出来一名柯尔克孜彪形大汉,背着鸟铳,看向叶昭的目光颇不友好,经过叶昭身边时更挑衅的想用肩膀撞叶昭,但被郑阿巧轻轻拦住。
古丽夏依尔就一皱眉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那大汉脸上尚有不平之色,但还是躬身,用生硬的中原话道:“对不起您。”
叶昭微微一笑,对古丽夏依尔道:“你跑进酒楼大吃大喝,叫你的部下吃肉,难怪火气这般大。”
古丽夏依尔道:“什么呀,我从窗子看到像你,进去瞧瞧。”
走了两步,又低声道:“玛纳斯也不是我的部下。”
叶昭嘿了一声,说:“名字倒霸气,是你们部落传说中的英雄的名字是?”
古丽夏依尔诧异道:“这你也知道?”
穿过街口,拐进一个胡同,巷口有棵不知名的阔叶树,绿叶婆娑。
在黑门台阶下停住,古丽夏依尔拿出钥匙开门环上的铜锁。
叶昭奇道:“你没住驿馆?”随即便知道,若古丽夏依尔还住在驿站,郑阿巧不会打探出她坐火车去迪化了,而且若不是必要,情报站自也不会太关注官员的行踪,不然可不成了白色恐怖一般的统治?
古丽夏依尔道:“没赶上火车,我和玛纳斯就没回驿馆,等着下一班火车呢,宅子是我买的,这两天忙着添置家俬,可累死我了。”
叶昭笑道:“买宅子作甚么?”说着话古丽夏依尔已经开了锁,是四合院架构的小院子,天井中小柳树丝绦随风轻摆,一看就知道栽下去没有一年的树龄。
叶昭和古丽夏依尔进了正房堂屋,那异族大汉脸上又露出不平之色,但却没有跟进来,郑阿巧犹豫下,也停下了脚步。
东屋看起来是古丽夏依尔的寝室,清香阵阵,但多少还有游牧毡房的影子,比如木地板铺的白色厚毡,比如床炕被拆的不见,靠窗处铺着数寸厚的红毯,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应该便是古丽夏依尔的铺位。
古丽夏依尔踢掉小蛮靴,露出一双小红袜子,径自走到被褥前,蹲下身伸手到褥子底下,摸了几下,回头笑道:“你看。”她的雪白手掌中,是一颗棱角分明的宝石,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古丽夏依尔道:“我见了它,就想,给你环在肚脐上,多漂亮?”
叶昭本来刚想赞这颗宝石了不起,听到古丽夏依尔的话,不禁哭笑不得,说道:“你的小脑瓜,也不知道天天想什么。”
古丽夏依尔笑道:“你想我没想。”走到白绒毯边叶昭身前,美眸炯炯盯着叶昭。
看着她琥珀般的迷人眼眸中自己的身影,叶昭微觉迷失,咳嗽一声,说:“再不出去,玛纳斯大哥不会闯进来?”
“他敢!”古丽夏依尔瞪起了美眸,说:“他打不过我的。”
叶昭揉揉鼻子,说:“知道你厉害。”
古丽夏依尔得意一笑,又道:“你上来呀,和我聊聊天。你是大皇帝,我不敢打你也不敢绑你,你怕甚么?”
叶昭无奈,褪去官靴,古丽夏依尔却是拿过两个厚厚的靠垫置于北墙上,靠在上面软绵绵的,倒也挺舒服。
古丽夏依尔娇躯芬芳,懒洋洋的并腿坐定,红玫瑰小袜踩在雪白绒毯里,蔚为娇美。
叶昭才发现,在熟人面前,原来古丽夏依尔坐也没个坐相,还一族之长呢,不过第一次觉得,她不光是暴力,还挺可爱的。
“他是族里长老给我选的未婚夫,另一个部落的勇士,不过我一直没答应,我跟他说了,我有心上人,在遥远的北京,他不信,说要和你比试呢。”说着古丽夏依尔就抿嘴一笑,说:“你不用怕,我跟他说了,比枪法。你准定赢。”
显然古丽夏依尔觉得大皇帝、天可汗与人比试技艺也很正常,在西域传说中,圣德大皇帝、天可汗,本就是天下第一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