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打草惊蛇,”陈妤想了想,如今阎氏并不是倾巢而出,还是留了几个族人在郢都内,何况贵族都养有私兵,真的闹腾起来,还少不了许多麻烦。
陈妤靠在凭几上,手指轻轻敲打漆几,发出叩叩的声响,一下下如同敲击在人的心上,让人禁不住心慌。
“嗯……再过十日,打听清楚到底哪家和阎氏交好。”陈妤嘴角浮现些许笑容,“之后让那人过来见我,就对阎氏那些人说,国君与巴人交战大获全胜,还请进渚宫庆贺。”
“……夫人这是要……”家臣抬头轻声问。
“这还用问么?”陈妤笑笑,在这里这么久了,风俗人情她也能慢慢的搞清楚。此时虽然说是礼崩乐坏,但诸侯贵族之间还是天真淳朴的有些可爱,和奸诈狡猾相差甚远,甚至陈妤都觉得,这些人是不是纯良的过了分。
如今楚王发信来,让她镇守渚宫,莫要让渚宫生乱,她自然也有心练练手。
“还请那位和阎氏交好之人到我宫室中吧。”竹帘内传来陈妤的声音。
过了一日,屈氏的一位子弟被请进了渚宫。
楚国向来有夫人参政的传统,楚王也时常在卿大夫面前说夫人给他进谏不少,上回夫人甚至当着中大夫的面直接进谏。
所以夫人召见,那位子弟也没有起什么疑心。
陈妤坐在尊位上,见着那位屈氏子弟对着她行稽首礼。
陈妤答礼之后,让人上席。她看着那位和申姜夫婿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屈氏子,“今日召吾子前来,其实也并不是为了多大的事。”
夫人声音好听的很,君夫人的美貌郢都上下无人不知,但是屈氏子可不敢抬头直视夫人。
“我宫室中曾经有一个女胥,原来是申国公女,后来嫁到屈氏。”陈妤见着对方有些拘谨紧张,开口说道。
“申姜子婿,是臣的从弟。”屈何笑道,自己这位从弟闹出来的香艳事迹还时不时被族人拿出来说。
“申姜和你从弟过的可好?”陈妤靠在漆几上,似乎只是和他说家常似的。
“是的,听说夫妻两人十分好,也未曾赤面过。”屈何答道。
“嗯,大善。”陈妤点点头,“屈氏,是国君的同父兄长屈瑕一支吧?”
“回禀夫人,正是。”
“屈瑕是先王之子,可谓是和国君关系密切。”陈妤只字不提当年屈瑕与随国作战大败投缳自尽之事,只是说屈氏的好处。
果然,她见到屈何面上露出自得的微笑。
陈妤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最近战事颇多,巴人背叛我楚人,竟然出征攻伐我国,实在是不知大理。”
要说不通礼仪和道理的,楚国人是最厉害的了,但是她直接把巴人拉出来打,反正如今巴人在楚国人看来就是面目可憎的,说的再无耻也没关系。
果然屈何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夫人所说甚是,巴人无缘无故背楚攻打那处不说,竟然不向国君认罪,还攻打楚国,简直是小人!”
“嗯。”陈妤点了点头,“当时驻守那处的守将是何人?”
“是阎敖。”屈何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答道。
“阎敖,”陈妤一副才想起此人的神情,“我记得此人因为弃城而逃?”
“夫人,此人因为战败且弃城逃跑罪加一等,已经被司败左尹判以大辟之刑,去年已经行刑了。”屈何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摸不准陈妤说这些话的用意是怎样的,这样的大事君夫人不可能不知晓,他又和阎氏交好,压根就摸不准君夫人的脉。
“嗯,是啊。阎敖当初若是能拼死守城,与那处共存亡,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陈妤感叹了几句,她瞥了一眼屈何,方才的自得和笑容到了此刻都变成了小心。
“阎氏出了此事,当真是整个氏族都面上无光。”
楚人尚武,族中出了此事,恐怕在贵族中脸都都丢个精光。果然,陈妤见着屈何不说话。
“吾子说,这阎氏会以此人为羞,还是心怀怨恨呢?”陈妤笑容在面上完全消失,轻声问道。
“夫人!”屈何此刻满头大汗,跪在席上。
“国君昨日从军中来信,说阎氏勾结巴人,想要对我军不利。”陈妤见到了此刻火候应该也差不多了,坐在那里很是悠闲的靠向了凭几,“吾子说,应当怎么办?”
“夫人,臣……”屈何满头大汗,不知道从何说起。
“阎氏出了此等人,不但不想着戴罪立功,反而心有怨恨,勾结巴人,想要对社稷不利,此等不忠不义之人,怎么还配站在朝堂之上!”陈妤将手里的玉珏一甩,玉珏被掷在地砖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夫人,夫人要臣做甚么?”到了此刻,屈何已经能够明白君夫人为何要将他召来了,他也是没有想到阎氏竟然和巴人有勾结,这样的罪状,恐怕已经不是杀几个族人就能了事的了,简直是将整个氏族都给完完全全拖下水,可能再无翻身之日。
他也是知趣的人,君夫人这么说了,他也不会背着君夫人的意思去做。夫人要收拾阎氏,向来也是国君的意思。
“大善。”陈妤紧绷的面上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恽躲在宫室内一处帷幄后面,偷听的正入神。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母亲,母亲对他和兄长都是温柔的,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如今看着母亲勃然大怒的样子,恽还真的有些吓到了,但是他又觉得很新奇。
原来母亲也可以是这样的。
“公子,公子啊。”跟着恽一起躲起来的寺人,简直要哭出来了,公子恽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想要看夫人召见外臣,这楚人是没有男女不能相见的规矩,可是夫人见大夫或者是其他的贵族,那都是有正事的,公子恽这样咋咋呼呼闹腾着,可不是给夫人添麻烦嘛。
夫人是舍不得责罚公子的,受苦的只能是他们这些下人了。
恽抱着柱子,突然他一脚踢到放在那里的铜灯发出一声轻响。
陈妤先前已经将宫室中的人屏退,如今这么一声在宫室中显得尤其刺耳。
“谁在那里!”陈妤喝道。
一处帷帐动了动,锦衣小童从后面钻了出来,满脸的委屈,“母亲~”
“是恽?”陈妤见着自己儿子站在那里,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你回去和阿兄玩,母亲等会就来陪你。”
陈妤有心培养这对兄弟的感情,经常让兄弟一块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