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静水从喉咙里淡淡的溢出一声“嗯。”眼神随意落在亭外绿意盎然的池塘上,开口道:“我身边儿的丫鬟来禀,说京兆府尹要传我过去,可有这事儿?”
几人中有一个领头的,其他几人不着痕迹后退小半步,将他留在了最前头。头儿,不要怪他们心狠,县主气盛,太吓人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您保重。
领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名叫何大明,才将升的一个小头领。此刻吓得面色惨败,双腿微抖,明明黎静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声音也是平静和缓,可不知为何,无形之中那声音就如同一只巨手一般,遏制着他们的喉咙,弥漫着不屑的杀气。
何大明哀怨的用余光瞄了瞄几个不讲义气的手下,一动不敢动,硬着头皮才能发出微弱谦卑的声音:“小,小,小的们也是听令行事,都是,都是佟大人吩咐的,小的们,也是,也是迫不得已。”
说罢可怜兮兮的站在那儿,眼神也不敢乱瞟。哭丧着脸,欲哭无泪,原还以为是个好差事儿,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抢来的,谁他娘的知道福安县主厉气这般重。他真是脑子被门挤了,又不是没听过福安县主的威名,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那般想不开了。
黎静水收回目光,眼神清清淡淡扫向对面,看了好一会儿,直看的对面几人手心冒汗,双腿抖如筛糠,这才冷冷开口:“说我犯事,所犯何事?我堂堂圣上亲封县主,难道是区区一个京兆府尹想传唤便传唤的?”
说罢抬手狠狠拍向石桌,手下力道使了个十乘十,声音狠厉喝道:“可笑至极。”
再去瞧那桌面,竟是生生被拍的裂了数条缝儿,蜿蜒扭曲,蔓延至对面几人的眼里。
何大明身后四人,当即噗通几声,纷纷吓得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心中叫苦不迭,娘哟!这是遭的什么孽哟!
何大明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眼瞪的如铜铃那般大,死死盯着那石桌上的裂缝,嘴唇抖啊抖,都快哭了。
第75章 佟大人上门
何大明这二十八年的人生中, 最后悔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是十六岁的时候听了爹娘的话, 娶了家里的那只母老虎,成亲以来基本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第二件便是他脑袋进了水,居然因为福安县主是个女儿郎就没将她当回事儿, 要死要活的抢了这个活儿,还他娘的费了不少银子请客吃饭。
他自己要死要活抢的,怨都怨不到别人身上去。顶着黎静水腊月寒风般凛冽的目光,何大明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多么想也膝盖一软匍匐到地上去, 反倒省了强撑着的气力。
他娘的他偏偏刚升了小头头, 罩不住也得咬碎牙了硬罩,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才是俊杰,害怕到都不敢正常喘气儿的何大明默默在心中对佟大人说了声对不起, 而后毫不犹豫的一番竹筒倒豆子,苦着脸全都吐了个干净。
“小人惶恐, 县主您息怒。是您府上的三姑爷, 金科二甲进士王承志王公子, 今儿一大早的就去了京兆府报案。小的也就知道一点儿, 说是告您棒打鸳鸯,强行拆散他与蒋三小姐夫妻俩, 还滥用私刑,无故殴打他与他母亲。别的小人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何大明倒也聪明, 没有称蒋华宁为王氏,而是唤的蒋三小姐。都强行拆散人家夫妻俩了,肯定是不喜王氏这个称谓的。
黎静水瞬间便笑了,泛着不屑。她道是谁呢,竟是王承志那孙子,莫怪她想不到,王承志如今空有功名,连个官身都没有,去京兆府告她?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偏偏人家还就告了,不光告了,京兆府尹还真个儿就受理了,且行动如此之迅速,早上才报的案,才过午时便迫不及待的来传她。
她就是再傻,也能猜得到,背后肯定有操控之人。她着人打王承志不过几日,这人竟这般快就找上了门,收买利用之,不容小觑啊。
蒋云玉自然也能想到这些,他看了看黎静水,眸子里带着不安,来者不善,岳父大人又不在京城,而他们连背后是何人都不知道,他担心会应付不来。
“行啦,”黎静水眸光深幽,带着抹玩味,“我也不为难于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佟大人,若想要我走这一趟,叫他亲自过来请。”
何大明猛的抬头,嘴唇蠕动,就佟大人的那个脾气,叫佟大人过来请,跟要他的命也差不多了,可嚅嗫半天,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能一掌把石桌拍裂的人,比佟大人更恐怖。
黎静水才不会理会他是如何的想的,站起了身,蒋云玉也跟着起了身。黎静水握住蒋云玉的手臂,看也未曾看那几人一眼,离了开去。
跪着的几人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轻举妄动,待蒋云玉和黎静水走远了,才扯着何大明焦急的问:“老大,你怎么也不说句话,我们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何大明扯回自己的衣摆,愤愤的低吼:“当老子瓜是不是?你咋的不说。”
那人挠挠头,嘀咕道:“这不您是老大嘛!”
何大明气的踹了他一脚,“回去就让给你。”拂袖而去。
回到青竹院,蒋云玉不放心的瞧了瞧黎静水拍石桌的那只手掌,数个茧子安然躺在原处,完好无损。蒋云玉不由啧啧感叹,不光有神力,这身子骨也跟铁打的似的。
黎静水一回去便招来了大牛和铁子,她交给蒋云玉一块儿乌黑幽亮的玄铁令牌,神色凝重:“我爹在镇国公府给我留了些人,大牛和铁子知道。这是号令他们的令牌,一会子我去了京兆府,若是今天之内未曾出来,你便将人都排出去探查,他们自己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蒋云玉握着那厚重的玄铁令牌,手掌大小,泛着幽幽冷光,正面一个大大的黎字。
他抿抿唇,“我陪你一起去。”一看黎静水的态度,他就知道此事简单不了。
黎静水笑着哄劝:“你去做什么?回头咱俩都困在里面,谁在外面周旋?难道叫我将这令牌交给别人?”
却是这样没错,蒋云玉没说话,垂头看着握在手中的令牌,双眸幽黑一片,手指慢慢发力,越攥越紧,指尖用力到泛白,冷硬的铁硌的手心生疼。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般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黎静水猜不透蒋云玉在想些什么,她知蒋云玉敏感多思,看这样子,肯定又泛了倔性。
黎静水暗叹一声,心疼的握住蒋云玉的,轻轻的掰出令牌,“君山,爹不在京城,我能信的,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若我困在里面,真就是什么也做不了,届时一切全都得靠你了。”
蒋云玉心中好受一些,至少他不是一无是处,将黎静水搂在了怀中,轻轻说了句:“你去了莫要怕。”
黎静水没说什么,乖乖的点头,君山让她莫怕,她就莫怕吧。
何大明回去跟佟大人带了黎静水的话,佟大人果然大发雷霆,气的不轻,将个京兆府后房砸了个稀巴烂,小小女娃,太过猖狂,自以为爹是镇国公,上过一次战场,便了不得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京城比之战场,更是个修罗场。没有镇国公,一个小小女娃,对付起来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宣泄不够,又将没办好差事的五人各打了五十大板撒气。
只想到了那位的脾气,还有自己身上的差事,佟大人硬憋着一口气真个儿就亲自来了蒋府,偏此事还不能声张,不然他非得敲锣打鼓去拿人,闹到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想着黎静水马上就要落于他手,总有他解恨的时候,佟大人心中这才好受些。
而这边佟大人还未到,蒋老太爷和吕氏却是知道了,他们忧心忡忡来了青竹院,询问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黎静水怕他们忧心,也是怕麻烦,便没有详说,只说一点小事,去说几句话就能回来。
吕氏妇道人家,过得又简单,黎静水说了她也就信了,却仍是担忧不已,拉着黎静水好一通念叨,什么去了好好说话啦,不要耍脾气啦,不要欺负人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