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言多必失,钟唯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露痕迹地往阴影里藏了藏,笑道:“请陛下恕罪,是臣妄言了。”
重华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垂下眼收回目光,心平气和地道:
“朕之前曾和你说过,下棋的人不能被棋子左右,你之所以会被左右,不是你不够聪明,是你不够绝情。”
她之所以如此愤慨,主动掺和进去,固然有她所说的,是为了让宫妃们知道他靠得住,但也是因为她真心实意想要帮他,真心实意替他不平,替他难受。
如果她真的像她自己所说那样,是个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冷酷之辈,她根本不会卷进去,只需要冷眼旁观就够了。
钟唯唯道:“谁说的,我可绝情了,谁要是对不起我,我记一辈子的。我可厌憎韦氏和吕氏的人了,她们都暗算过我。”
所以她帮他,不是完全为了他,也是为了报仇。
她相信重华这样聪明的人,一定能听懂她的话。
重华却只是淡淡一笑:“吕纯的确很聪明,她知道朕需要什么样的人。可惜她姓吕,再怎么聪明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她愿意站出来也不错,韦氏的怒火会朝着她而去,你可以趁机隐藏一下,省得你这些日子太招眼了些。
记好了,你是下棋的人,不要出头,不要替棋子冲锋陷阵。
下次韦柔再挑衅你,你避开就是了,别和她硬碰硬,能挑得她和吕纯互斗才是最高境界。”
这样的夜晚,这样心平气和、肯教导她的重华。
还有散发在空气中的淡淡茶香味,让钟唯唯情不自禁回想起了在苍山的那些岁月。
那时她和重华也常常这样,一起摘茶,一起拣茶,一起洗茶,一起蒸茶。
膝盖抵着膝盖,吃着烤麻雀或者是其他吃食,她和他讲流浪时听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
重华则和她讲他从古籍善本里看来的奇闻异事,他嘲笑她是个数术白痴,她嘲笑他小心眼。
两小无猜,一起熬夜到天亮,一起抢早饭吃,再没有比那时候更快活的了。
钟唯唯一度想要落泪,她不敢再看重华,默默走到大榨盘旁,低头查看茶汁浸出的情况。
“榨过这回就可以了吧?我记得你曾说过,把茶汁全部榨尽也不大好,会影响茶叶的滋味。”
重华似乎也想起了那些岁月,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温柔下来,就连声音也跟着变得温柔了许多。
他没有再对钟唯唯自称朕,而是称我。
钟唯唯使劲点头:“是。”
重华目光微闪,低声说道:“我现在面临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后宫掣肘,外面政局不稳,民愤鼎沸,郦国已经三年没有取得茶叶专卖权,再这样下去会饿死人。
我需要信得过的人帮我,阿唯,我们不赌气了,你留下来,让我把后背交给你。”
阿唯,他有四年多没有这样叫过她了。
钟唯唯倒抽一口气,呆呆地看着磨石,大滴大滴的眼泪滴了下来。
她怕重华发现,拼命咬着嘴唇死劲儿忍着,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就连头也不敢回。
幸亏重华一直坐在凳子上没动,并没有过来打扰她的意思,他甚至连乘胜追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