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医生淡淡地说:“是的,我知道。”
叶禹凡:“救救我……”
芮医生:“我知道你有病。”
……
叶禹凡一瞬间惊醒过来,他一身冷汗,满脸泪痕,枕头都是湿的,梦里的绝望还未消褪,他整个人痉挛着抓着被子,心跳过快。
他难受得想嚎啕大哭,想仰天大叫,想把心中的压力和恐惧发泄出来,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现在是半夜,他的父母还在隔壁沉睡……
还好是梦,还好他没被抓起来……
可就算不是梦,他又能如何呢?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
叶禹凡躺在床上无声地哭,哭着哭着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一种想要画画的冲动从心底涌了上来——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手上有笔,眼前有纸,让他画吧!
叶禹凡一头仰起,披上外套,开了台灯,抽出一本草稿纸就开始涂,他刻意用力,笔尖几乎划破纸面,带着一股恨意不断地涂、涂、涂……
“你画!你画吧!我让你画!”他愤恨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跟谁在置气。
叶禹凡下笔的速度越来越快,被涂烂的纸越来越多,身体里的负能量随着笔芯里的油墨流泻而出,很快一支水笔就被他涂干,他又换了一只,手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己运行着,操控笔画出各种心中所想的形状,直的,折的,弯的,曲的……
他郁闷,笔下的线条跟着杂乱无章。
他舒坦,笔下的线条跟着饱满流畅。
那些线条就像他的心情,像他身体里的语言,自由自在地流淌。
叶禹凡画着画着又开始不自觉地流泪,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喷涌而出,忍都忍不住,身体因为某种情绪而微微颤抖,过了许久叶禹凡才发现那不是悲伤愤怒,而像是一种久违的感动。
这一发现却让叶禹凡哭得更加厉害,他一边画一边哭:“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我身体里……你真是个自私的人啊!”
“你摧毁了我的自信,我的前途,我的世界!你颠覆了我的想法,我的喜好,我的人生……”
“……而你只是一味地想画画,你只想画画!!!”隐忍的歇斯底里夹杂着悲痛的哽咽,叶禹凡喃喃着,“你只想画画……你真自私……”
“可是现在的我,也该死的只想画画!我明明都画不好,为什么选择我……”
“我问为什么也没用了吧,你都已经出现了,你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对我来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就是一个人而已……”
“你说是吗,夏骁川……”
静谧的房间,唯有笔尖摩擦纸面的唰唰声,像是无声地回答。
是月,叶禹凡从宁城实验高中休学。
他回学校办休学手续的那天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其实自叶禹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课了,但这一次的休学新闻还是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叶禹凡是特别的,叶禹凡上课走神也能考出好成绩,叶禹凡不上学,他的父母都是允许的。
也有人说,叶禹凡是有问题的,还记得他有一次在上课时忽然魔障吗?还记得他莫名其妙地打人嘛?还记得他在上课时自顾自走出教室离开校园吗?
有人问了校园里最了解叶禹凡的杨锴,毕竟他们曾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杨锴弱弱地回答“叶禹凡不止一次忘记自己上一秒做过什么事”……
八卦四散,谣言传播,叶禹凡在学生们眼中的形象越来越两极分化。喜欢叶禹凡的更加喜欢,讨厌他的却更加讨厌,不惜用最恶毒的言辞去落井下石。有关叶禹凡精神不正常的言论也随之而起,而作为家长来说,肯定更倾向相信后者,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异类。
中考成绩全市第一名的学生入学不足一个学期就要休学?这个还生病住过院?什么!还打人逃学?
家长们纷纷猜测,这全市最好的高中是否名副其实?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是否受压力过大?学生的个人安全能否保障?那个学生是否会成为自己孩子模仿的坏榜样?
……
“看啊,这孩子原本成绩那么好,结果神经病了……”
“真可怜,我要是他妈,我肯定哭死了……”
“听说这孩子有精神病?你离他远点知道么!”
“……”
诸如此类的言论总会越来越多,人们也从来不用对任何无意的中伤负责,有时甚至连真相是什么都不知道,连精神病和神经病的分别在哪里都不懂,就人云亦云。
他们肆无忌惮地评价着,笑着谈论着,从不会去考虑当事人的心情。
他死亦或是他活,他正常亦或是不正常,都跟自己无关。
……
叶禹凡最后一次回学校整理书本,杨锴已经换了新的同桌。叶禹凡和他告别的时候,他垂着头一脸歉意。
“你要走了?”他问。
叶禹凡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毕竟杨锴没有像他梦中出现的那样,恶狠狠地践踏他的书包,这一切,都已经比梦中的好太多了。
“嗯。”叶禹凡问,“你最近怎么样?”
“一般般吧。”杨锴说,“快期末考试了,每天作业多得要命。”
叶禹凡笑笑:“加油吧。”
他说完这三个字,就想离开,却被杨锴叫住,杨锴看着他,一脸难受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一直一个人坐,虽然只有几个礼拜,但是感觉好漫长……后来我妈知道了,她给班主任打电话给我换同桌……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