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哪儿去了?让你们搬出去自然有我的道理,吃穿用度少不了你们的,出去之后替他找个夫子好好教教,明白吗?”
见他神色认真,若桃只好吞声忍泪,不想讨嫌。“嗯。”
话落起身,连一盏茶都没喝完,萧清似乎很不待见若桃母子,连多坐一会儿都不愿意。若桃想要送他出门,可他宽袖一挥如同拂灰。若桃不敢上前便拉着念青小手站在门边目送,待他走远,小念青嘟起嘴不悦地嘀咕道:“娘,我不喜欢二爷。”
有着穆王爷的掩护,安夏王一行很顺利地躲过重重关卡来到都城,然后坐上小船沿水路回西夏。这段时日燕皇正迷着青洛的长生不老之术,似乎把他们都给忘了,这也正好给了赵墨可趁之机,破了血盟的天罗地网将安夏王平安无事送到秦州。
这一路艰辛可想而知,卿卿只觉得脚下的路没有尽头,到了另个地方就是另一场逃亡,惶惶不可终日。她时常会把青洛塞给她的扇子拿出来细看,这扇子看似平淡无奇,但上面都隐着师父的毕生心血,想必师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了。若是生得没心没肺,卿卿也就不会觉得痛觉得累,可偏偏她是副软心肠,整日就被愧疚自责折磨着又怕被人看出来。赵墨知道小妹过得累,可是走到这步已经不能回头了,他只能拉着她的手继续前行,停下便是死路。
一连几日策马扬鞭,他们终于逃回安夏王的境内,人一到安夏王的部将就将边防守死,看着就像是要打仗的架势。不过还没等他们屁股坐热,都城传来燕皇驾崩的噩耗,青洛则不知所踪。虽然燕皇龙身不适,但还没到说挂就挂的地步,这一消息传出风云突变,安夏王他们也始料未及。萧家力挺太子上位,而太子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削去安夏王秦州这块风水宝地,并列出其三十条罪状,条条罪可致死,但“皇恩浩荡”,天子只是削藩没削他人头,听来安夏王还捡到大便宜了。
“南燕氏北拓跋”先祖在世时便说过这样的话,因为拓跋氏功不可没,手中又有重兵且驻北面防线,就算燕皇再怎么样也不敢轻易动他,没想到草包一上位就胡作非为,当然这并非萧老太爷的意思,他本意是挟天子令诸候,谁知太子自视甚高,喝水就忘掘井人,下了这一道令人啼笑皆非的圣旨。
萧老太爷不高兴,安夏王同样不悦,大手一拍举兵造反,此时秦州的军队是由朝中王老将军把守,因为在此之前燕皇就派了两名指挥屯兵入秦州并且调走了安夏王所属的军队,安夏王只留有西夏这一处,不过朝中天子没想到的是安夏王身后的少数部族,虽然不在燕氏皇土之内,但这些骁勇善战的少数部族早就被安夏王收编在内,就防着昏君脑袋一热的那天。
一连三道军令,命王老将军攻打西夏,而赵墨也从北方边防唤回陈旦与董忆二人,随时准备起兵应战。知道哥哥要出征,当夜卿卿就闯入王宫求见安夏王,说要和哥哥一起去。
“这万万使不得!”
安夏王说出的话与赵墨如出一辙,他看着卿卿不由蹙紧眉头,然后伸手想扶她起来。谁知卿卿不给情面,跪在那里犹如磐石。
“若您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我已经没了师父,不想再失去哥哥!王爷您有所不知,哥哥身上的毒无药可医,只有定期施针才能压住,若我不在他身边,什么时候毒发都不知道,更何况军中总要有个医士,我随军前往多少能帮忙,还请王爷三思。”
话落又是一叩,看得安夏王心疼起来,他实在不想让她去也舍不得叫她去,其中原委自然难以启齿。
“赵医士,这兵器无眼,你又是个弱女子,如何能受得了长途跋涉,连日奔波呢?”
“王爷你可别小看我们女子,这几天您也见到了,从都城一路到这儿臣可有说过一个‘累’字?”
安夏王愕然,这一路奔波的确没听她有半句怨言,也没见她累得不肯动,但是这比不上打仗行军,而且一个女人在军中实在不方便。
“不行。”思前想后安夏王仍然摇头。“你是女儿身实在太危险,何况我放你去了,你哥也定不答应。”
“王爷,如果您不让我去,岂不是把我哥哥往死路上推,他若毒发到时如何收场?再说我哥不答应,您总有办法不是?我想过了,我可以女扮男装混在后面,不会被人发现的。王爷,就当我求您了,王爷。”
卿卿楚楚可怜地含泪相望,跪爬到安夏王脚下,来时她已经作好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点头答应,哪怕赵墨不同意她一起出征,她也要想办法混进去,他们是彼此的影子,少掉任何一个都不行,她情愿和哥哥战死沙场,也不愿呆在宫中苟活于世!安夏王渐渐动摇了,似乎是磨不过她的死缠烂打,他两手负于身后,低头在殿中来回踱步,过了半晌,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这一路可要小心。”
听到这话,卿卿如释重负,脸颊上的泪都来不及擦并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安夏王笑得牵强,他特地从藏宝阁内拿出金蚕丝软内,然后又命人连夜打出一套玄冰铁轻铠,卿卿接过赏赐三再谢过,安夏王低眸看她欲言又止,她临走之时,他仍没勇气说出那段往事,只在心里默默地道了句“一路平安。”
第89章 故人重逢
再过三日就要出征,部属好翊卫骑赵墨便回到府中歇息, 此时已经夜深, 下人们都睡下了。他慢慢走到卿卿院中, 见她房内微亮, 一时又乱了心绪,想到要离开小妹征战沙场, 他也万分不舍,担心一个疏忽丢了性命, 从此生死两隔, 留着卿卿一人该怎么办呢?但是他不能让妹妹冒险, 兵器无眼,若卿卿有个三长两短, 他承受不住。想到此处, 赵墨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烦闷, 然后抬手轻叩小妹房门。
“月淡星稀,看来今夜有雨。”
话落, 闺门开了条细缝,一双秋眸流盼张望, 见到他便弯成两道月牙儿。“哥哥今天好兴致,张口就是句文绉绉的话,牙都酸掉了。”
“呵呵, 那你还不把门打开,好让我瞧瞧掉了几颗。”赵墨笑着道,顺手推开了门。房内有股苦涩药味, 一定是小妹在捣腾药膏好让他带去,这无疑戳中他心事,想到相处不了几天不禁哀伤起来。卿卿倒不像前日几愁眉不展,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赵墨只以为小妹是想通了,也就不谈出征打仗的事。
“这么晚回来定是饿了吧?我熬了粥帮你留了碗,快来尝尝。”卿卿边说边从温盅内勺出一碗牛肉粥捧到赵墨面前。温软白粥缀上青绿葱花,粉薄牛肉片香气扑鼻,赵墨勾起唇角,迫不及待地拿匙舀了口粥送嘴里。
“嗳,小心别烫着。”卿卿小声叮嘱,话落他就不小心烫了下,连连吐舌直吹气,皱起眉头喊烫。别人面前他稳健有度时而温雅,在她面前永远就是个长不大的娃儿,卿卿哭笑不得,连忙递上杯凉茶。赵墨就把舌头伸到凉茶里泡上会儿,然后咕噜噜地喝个底朝天。
“妹妹真是好手艺,得之我幸。”去了舌上的辣痛,他还不忘夸奖,一手揽上她的纤腰凑到玉颈边轻声而道。暧昧的气息拂得耳畔发痒,卿卿灵巧转身从他怀里溜到案旁。
“时候不早快些洗漱吧,水都热好了。”
“好,为兄这就去,妹妹莫急。”语毕,赵墨就学着戏里走步,骑着“马儿”咦咦呀呀地从内房蹦到门口。卿卿笑得捶胸顿足,连泪都逼了出来,待他出了房门,她又忙不迭地走到柜前将安夏王所赐的铠甲藏藏好。
赵墨回来时,小妹已经躺床上睡了,刚才欢喜闹腾似被烛光融去,化成榻前摇曳艳/红。他轻轻褪去绛色官袍,小心放下素缦,人刚躺下,一双香软小手就伸过来攀上他的臂膀。赵墨莞尔一笑,自然而然地把她搂到怀里,先前还有些凉的被褥瞬间就变得火热。
“哥哥这几天很累吧?”卿卿埋首在他胸前小声问道,虽然知道他不会说,但她仍是想问。这就好比饭后的那杯茶,不管喝不喝总会摆在案上。
“老样子。”赵墨盯着床栊垂下的那簇海棠流苏,双目怔怔略有所思,他像是故意不提三日后出征的事,怕她会吵着要去。其实不管他同不同意,卿卿早就安排妥当,安夏王答应把她安插在副统领手下,这位副统领就是扎木合的三弟——索喀。此次赵墨的翊卫骑为先锋,而索喀的部队尾随做后援,所以卿卿不担心哥哥会知道,更何况她白日里已经偷偷地用布条缠裹胸处,然后又试了安夏王给的轻铠,戴上头盔后还真像个假小子,只不过看来有些瘦弱,反正是个随军医士,别人也不会太在意。
赵墨没发觉小妹在偷笑,心里还在连连叹息,担心她一人留在此处没人照顾。本来他以为这仗还得晚个一两年,这样就有多点时间可安排,没想到新皇脑子不好使,说变脸就变脸,如此一来就乱了他的打算,当然也乱了萧家的阵脚,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赵墨忍不住长吁短叹,见到小妹锁眉,他便伸手捧住她的双颊柔声低诉。
“我不在时你得小心。”
一句叮嘱万千情愫,深邃眼眸情深款款,不知不觉多了层朦胧水雾。卿卿不由随之哀伤,仿佛此次一别定是天涯永隔,她抿着唇重重点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哥哥一定要保重。”
赵墨欣慰地扬起唇角,低头吻上她的额心,轻柔浅吻犹如微风拂过。昔日光景再次涌来,他们就像回到儿时,十指相扣,紧紧依偎。
次日天微亮,赵墨就起身备好行囊,虽说后日出征,但今天他就得走。见他穿上墨甲配好利剑英姿飒爽地站在面前,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卿卿硬是装作无事,出门端来热水送上布巾,然后拉他坐到镜前解下那头青丝替他梳发。
玉篦点下盆中水,轻轻落在青丝尾,散了绾起,绾起又散,平时灵巧的双手此时却动不了了。赵墨坐在椅上闭着眼眸静静享受,他记得儿时小妹就在河边替他梳发,还说“娘说了,到那儿都得弄干净。”那时小脸小手冻得红红,模样倒是认真。
“呵呵,辛苦妹妹了,还是我自个儿来吧。”赵墨睁开双眼,想要接过她手中玉篦,然而见到镜中含泪娇颜,心就被狠狠揪了下,他离座转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唇贴在她的耳侧轻声呢喃。
“我一定不会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嗯!”
卿卿咬着嘴唇狠狠点头,她相信哥哥不会输,但隐隐不安始终在其左右,挥之不去。赵墨捧起她的脸,拿上镜前螺黛依着她的柳眉小心描画,还哄着她道:“脸哭肿了就不好看了,你替我梳发理鬓,我帮你画眉点唇,打完这仗我们就能过上惬意日子。”
这话说得她心都快化了,一滴热泪不小心滚落到他的手上。赵墨凝眉望着,四目相交,彼此心意了然,他实在于心不忍,慢慢低下头吻去她颊上泪珠,突然用力把他抱紧,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融入血肉中。
“好妹妹,哥哥有愧于你,但我对天起誓,此生此事定不会辜负你,将来我的天下便是你的天下,我的一切也是你的一切!”
卿卿并未知解其含意,也没有开口问,理好那身行装,她便依依不舍地送赵墨出了门,看他骑马离去。他走后不久,卿卿便收起落寞,匆匆翻出柜中铠甲长绸准备穿戴,刚拿长绸裹紧前胸就有人通报说:“外面有个女的,指名道姓要找姑娘。”
卿卿来到这处还没认识过哪家闺女,她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是谁,只好无奈放下缠了一半的布条出门见客。管事的说那人就在偏厅内候着,卿卿边走边猜会是谁,到了偏厅只见一瘦长女子坐在那处,她似乎是听到声音感觉有人来了,就像针扎似地连忙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