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村人各自咋舌不已,暗叹这易峋是不是疯了,竟然花这么多钱买个村里出去的丫头!
也有人说,这秦春娇竟然能值这么多钱,想必有些什么独到的好处。然而最多的,还是感叹易家有钱。
这消息传到林香莲耳朵里时,她正在家中养病。
那日河滩上她弄湿了鞋袜,回家就病倒了。
在家中躺了两日,她原本想着自己连着两日都没出来,易峋兴许会来瞧瞧。谁知,他连个脸都没露。
林母的“病”也未大好,身子正虚着,也不大能顾得上她。
她在病中,想喝口热水,也没人能给端来。
窗户纸发黄,已很有些旧了,边早已卷起,风能顺着缝隙直往屋里钻。她口干舌燥,身上又冷,两眼前金星乱冒。
正自病的迷迷糊糊,就听见外头自己母亲和人说话。
那人说道:“……听秀茹说你们娘俩都病了,我就来瞧瞧。谁晓得莲丫头竟然病的这么重,你也不吱一声!我给你们捎了些吃食,你弄给莲丫头吃。这肚里有了食,病就容易好了。”这声音爽脆,是赵太太口里出来的。
但听林母接口道:“多谢赵太太惦记着,还拿来这么些好东西,叫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赵太太笑的爽快:“一村子里的人,客气些啥?你家孤儿寡母的,真真是可怜儿,我们家老赵也很记挂着你们。里正嘛,就要顾着一村子的人。”
林母虚应了一声,又连声叹息道:“可惜我们当家的走的早,不然也至于落到这田地。我们母女命不好,那也认了。我可惜没生个漂亮女儿——就是有,我也干不出那卖女儿求富贵的事儿来!”
赵太太嗐了一声:“你说那个做什么?我瞧着香莲就很好,保不齐将来被哪家公子哥看上娶去当少奶奶,你还怕没福享?”
林母笑了笑,忽然问道:“这老秦家丫头,当真是峋哥儿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
赵太太压低了嗓音:“我家老赵进城打听来的,听得真真儿的,那还能有假?我心里也纳罕的紧,这秦家丫头到底好在哪儿?这身子怕都不囫囵了,还叫人这般惦记着,花了大价钱巴巴的买回来。”说着,自己却添了一句:“别说,瞧她那副狐媚子样儿,还真勾男人的魂儿。”
林母没有说话,目光却深远了起来。
她猜的没错,秦春娇果然是易峋买回来的。这消息听在耳里,是一则喜一则愁。喜的是秦春娇如今只是个贱籍,若不复了良民身份,易峋是不能娶她做妻的。她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可见易峋心里存的怕不是作践报复的念头。愁的是,易峋竟然能花那么多钱把她买回来,可见这心里对秦春娇的执念。
她怔了一会儿,却听赵太太自顾自说了一句:“这老秦家的丫头可真了不得,老的弄不上,去勾搭小的。弄塌了台,这才叫撵了出来。”
林母回过神来,忙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赵太太说道:“也是我家老赵从那人牙子那儿打听来的,说这丫头原来是相府里服侍老太太的——相爷倒没收她做通房。也不知她怎么弄的,七拐八拐,勾搭上了相府长房里的大公子,惹恼了大夫人,这才叫发卖了出来。”
林香莲躺在屋里,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听到了一句易峋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秦春娇,心中如被火烧。
他能花一百两银子买秦春娇,却想不起来看看自己。
自己在他眼里,就一文不值?什么也不是?死了也没关系,是么?
她将被沿儿咬得咯吱咯吱响,眼里噙着泪花。
秦春娇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村子的人嚼裹着,自从那天河滩边易峋叮嘱过了,她就没有怎么出门。
每天除了在家中做饭洒扫,就是在屋里坐着发呆。院子里的两口大缸,总是被灌满了清水,柴房里也总是堆满了柴火,洗衣做饭都尽够她用了。
水很清冽,远胜过河水。
下河村在七柳河的下游,这儿的水质总是差些,有股子泥腥味儿。挑来的水,总要澄上个半日才好用。
若不吃河水,就是井水,村里的井被赵家把持着,打水不便。
再不,就是山泉水了。山泉水口味上更好,绝胜过河水井水,煮饭泡茶都相宜,只是要进山去挑水,是个极麻烦且耗费体力的事情。村里很少有人会去挑泉水来吃,只有极少数讲究吃茶的人,才会去弄那么一担半担的回来。
易峋不想她去河边,也不会去求赵家,于是每天都会到山里去挑水回来。
这点,秦春娇是猜着了的,但是她不明白,何必这么麻烦定要去山里挑水?
易峋不想她出去,但三十这日,却打算带了她到宋家集子上转转。
第18章
乡下集子,每逢初一、十五、三十必有集会。
十里八庄的人,都会在这一天赶集。一来大姑娘小媳妇,平日里不出门,趁这个时候去看看热闹;二来,也是去采买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乃至所有的日常用度。
易家哥俩打算三十这天到宋家集子上去买些东西,也带了秦春娇一起。
三人走到村口,等着坐车。
乡下也有赶车拉客的,几个村子来回跑,赚个脚力钱。每逢赶集的日子,生意更是红火。
一个人十个大子儿,就连人带货,一起拉到集市上,很是便宜。
今天三人来的不巧,车子前脚刚送了一批客人,他们还需得等上片刻。
三人在村口略微站了片刻,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村人。
那些村夫村妇见了秦春娇,都有几分好奇,又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
易峋一百两银子买秦春娇的事,早在村中传开了,众人再看秦春娇时,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女子,值一百两银子。
秦春娇今日穿的娇俏,天气已渐转暖,她今儿穿了一件桃红色蝴蝶绊扣的夹袄,下头是一条老鸭黄色的棉裙子,一头乌油的头发挽了个纂儿,仍旧戴着那支木钗。易家没有胭脂水粉,更没有女子的饰物,她也不好向易峋张口。
就这么一身随意的打扮,却透着艳丽娇嫩,惹得人不住看她。
妇人们都颇为不忿,暗自腹诽:就这么个丫头,怕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凭啥就值一百两?
男人们心里倒是琢磨着:这女子到底好在哪里?能让易峋花那么多钱。但横竖,是比自家那黄脸婆娘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