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唔’了声,没醒。
他又道:“阿嫣。”
阿嫣慢慢睁眼:“你睡不着?”
杨昭突然就想笑:“你倒是睡的好。”他叹了口气,目光沉了下来:“这两天,前朝后宫,怕是没一个人能安眠,就你……傻乎乎的。”
冬夜寒冷。
烽火乱世,帝王美人。
——正是最佳的表演舞台。
阿嫣往他身边缩了缩,眼眸清亮透彻:“陛下,你怕吗?”
杨昭淡淡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朕只是,不想当亡国之君。”
眼下这个态势,每天都有大臣苦苦劝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王在,社稷便在,先南下,改金陵为帝都才是最要紧的。
杨昭内心挣扎。
一方面,为了安全着想,他知道应该撤出帝都,南下保命。
另一方面,君王抛下臣民出逃,相当于未战先败,丢弃还在战场上拼命的士兵,帝都肯定保不住了,后世史书又会怎样评判他,难道真要留下贪生怕死之名吗?
他又叹了一声,对上阿嫣平静的目光,不由一怔,苦笑道:“如今后宫人人自危,淑妃昨天还在旁敲侧击,劝朕早日南下……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阿嫣笑了笑:“淑妃进宫晚,放眼整座后宫,从赵王府起就跟着你的,只剩我了。”
她一只手撑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有什么好怕的?当年随你流放,我死了一次,被你送出宫,我死了第二次,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熟能生巧,别说西凉军还隔着几百里地,就算真的打进宫了,我也不怕。”
杨昭低笑了声。
心口却一阵酸涩,嘴唇动了动,嘴里是苦的:“……傻。”
阿嫣也笑:“傻就傻吧,都傻了一辈子了。”
是啊,都一辈子了。
杨昭看着妻子眼角细微的纹路,突然紧紧抱住了她,心脏的位置鼓鼓胀胀的——是那些年,他刻意埋葬起来的情意。
这个女人跟了他十五年,见过他最风光的时候,也见过他最落魄的时候,被他爱过,被他辜负过,最后,大难将至,还是只剩他们两个人。
人生得妻若此,他也该知足了。
阿嫣双手缠住他的腰,低声道:“我陪着你……杨昭,当年我不是说了吗?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这是作数的。”
杨昭愣了愣,这几天来一直暗沉的目光,终于渐渐明亮起来。
他心意已决。
——死守帝都。
“朕不会走。”他开口,握住妻子冰凉的小手:“我们留在这里。”
阿嫣点了点头,柔声道:“后宫的嫔妃,想走的,你便放了她们……”轻叹一声,她抬起头,唇角弯了起来,是苦涩也是甜蜜:“我盼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生同衾,死同穴……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成真了。原来上天对我,竟也不算太苛刻。”
杨昭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笑道:“好,以后,就我们两个人。”
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的妻子,却是要与他同生共死的。
*
次日清早,皇帝离去时,神采焕发,不复前几日的消沉。
阿嫣打开了窗户,也不管飘落的雪花,看着他一步步离去,红唇愉悦地弯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低头问古董镜:“好感度多少了?”
“……九十五。”
老古董怎么都没想到,原来宿主打的是这个算盘,不禁佩服起来,又觉得女人好可怕,宁可得罪一千个君子,也别得罪善于玩弄人心的女人。
皇帝,惨。
“他真的留下了……”阿嫣喃喃说了一句,突然柔声一笑:“原来,当红颜祸水,这么有成就感。”
老古董道:“照这个速度,西凉打进宫前,应该能刷满好感值了。”
阿嫣摇了摇头:“不。”
老古董:“……?”
阿嫣慢慢道:“最大的惊喜,要留在最后的关头,戏剧不都那么演的吗?这么难得的舞台,不好好表现,都对不起我的祸国妖姬梦。”
老古董不明觉厉。
女人……真的好可怕。
*
西凉军营地,主帅帐篷。
“不出一月,我军定能攻破帝都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