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突然浮现漠北草原上,载歌载舞的人们围着火把庆贺,妇人们用匕首给孩子们分食火堆上的牛羊肉,族人们齐聚,一片喜庆祥和。画面很美,让她向往,等建安一切结束,若她还活着,余生,她愿走遍大梁山川,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领略着各地风情,再不回建安……
尹彦卿屋子里全是各地有趣的玩意,却在大婚之日给新嫁娘调选了这样一件贺礼,实在让人难以琢磨,它既不珍贵,甚至添了几分血色!好在姑姑没有瞧见,否则定觉着匕首晦气,得扔了。
将匕首重新放回盒子里,秦艾词抬眼,透过层层纱帐,外边是拥挤的人群,因为隔得远,人与人间的样貌并没有多大分别。她摇着头浅笑,尹彦卿这样的人,怎会为了一场婚礼下山,一份贺礼,足以。
她却没有注意到,被人群遮挡着的后边,一人一马,深深看了眼队伍对前头意气风发的新郎官,眉头深锁,许久,才是转身,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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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身份尊贵,到达将军府时,全府上下相迎跪拜,下人们都低着头,却心思各异,这么多年,将军府终于迎来了女主人。
随着杜朝阳的引领,踏进早有耳闻的兰苑,果真如杜朝阳所说,苑中兰花盛开,各形各色,千姿百态,从花丛中经过,花香扑鼻,让人流连。饶是宫里见过世面的秋婵姑姑,也不得不感叹,这般漂亮的园子,世间少有。
或许是因为紫宸殿上那触不及防的十指相扣,让秦艾词心生反感,从走下凤辇,到进入新房,她的双手一直交叠着平放在腰封前,直到两人并肩站在新床前,顿住。
“你们都下去。”杜朝阳摆了摆手,说着。
屋子里喜娘愣了愣,将军和公主合卺酒还没喝下,便不算礼成。喜娘挪了挪唇瓣,终是把话语咽了回去,只低着头踩着碎步走得极慢,就盼着将军想起来,将她喊住。可惜直到出了房门,杜将军仍是无动于衷。
反是如意与青和二人犹豫着,不见公主发话,不敢走又不敢留,无措得很。
果真是陪嫁的丫头,第一天便摆出了立场,杜朝阳也没有生气,只是看着秦艾词,半晌,秦艾词才是说道:“去吧。”
公主的话如同大赦,如意、青和行了礼赶紧出去,此时,屋子里只剩下杜朝阳与秦艾词两人,空气瞬间凝结,气氛有些微的尴尬。
杜朝阳一把拉过秦艾词的手,屋子里没人,他也不介意难看,秦艾词本欲挣开,奈何他握得很紧,半拉半拽的,直接将她带到了桌案旁。
“娘子,坐。”说完,杜朝阳松了手,在两瓣瓠瓜里斟酒,直到酒水满溢出来,才是停住。
小心翼翼将一半瓠瓜递给秦艾词手中,夫妻各拿一瓢饮酒,因红线连柄,杜朝阳迁就地弯着身子,道:“同饮一卺,自此夫妻一体,结一世姻缘。”
看着杜朝阳就着瓢低头饮酒,秦艾词却是蹙眉,姑姑之前有交代过,新婚夫妻必须都喝尽瓢中合卺酒,这是规矩,但喜娘大多会注意,只在瓢中倒上少许酒意思意思,因为新郎官等会还有酒宴,新婚之夜不好喝醉。
可,眼前满满一瓢酒,如何喝得下!秦艾词的酒量随了景荣皇后,一杯能醉,三杯能倒,哪像杜朝阳在军中习惯了大碗喝酒,千杯不醉!
在秦艾词愣神之际,杜朝阳已抬起头,笑说着:“不碍事,为夫许久不曾见娘子跳舞,想念的很。”
听罢,秦艾词刷一下脸红,他都还记得,他明明都记得,却故意斟了满满一瓢酒,就等着她今夜醉酒后出丑!
一气恼,秦艾词亦端起瓢,连灌了好几大口,才是饮尽,却发觉瓢中不是杜朝阳最爱的西北烈酒,而是江南雨后的桂花酿,带着香甜,并不冲口,甚至,回味甘香。
看着秦艾词喝完酒蹙起的眉头,杜朝阳眯着眼,笑得满足,想起她当年第一次喝酒的情形。那时,景荣皇后不许她碰酒,她只得央着他从宫外偷偷把酒带进来天宝宫,第一口喝完,她咳嗽不止,皱起的眉头和现今一模一样,还抱怨说书中骗人,明明呛喉得很,怎却被夸赞成是仙酿。见她不适,他本想将酒壶收起,她却又舍不得难得的机会,咬着牙连着喝了几口,也是那一次月色下,他看见她翩翩起舞,仿若月中仙子!
秦艾词轻咳了一声,才是将杜朝阳的思绪拉回,她怎知他此时心中的欢喜如刚刚瓢中酒水,满的溢出。今后,他再不用靠回忆过活,他日夜思念的人儿,日后都将伴他左右,伸手可触。
他果真伸手,拂过她散落的几根青丝,杜朝阳起身,凑近秦艾词耳边说道:“夫人等我回来,今夜,我定不喝酒。”
做了保证,他才安心地转身离去。
前厅里还有一众朝臣,杜朝阳怕是没这么早回来。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听着红烛嗤嗤,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屋子里的摆设很是熟悉,一桌一柜皆是按照天宝宫寝殿布置的,有她最爱的梅花式样漆小几、春江耸翠青花瓷瓶、璀璨斑斓的云母屏风……若不是刚从天宝宫出来,她会以为是将宫中物件给运了出来,简直一模一样。她宫里摆放的都是珍贵的宝贝,要寻到一件一样的稀罕物,也是不易。
缓步走近长案后的檀木制的百宝阁,阁里零零落落的放置着一些书籍,随手翻看,都是罕见的手抄本,许多已经失传,便是宫中的藏书阁里也有遗漏。她当年囔着想要看的,这里竟是应有尽有!
书香墨香檀木香,期间夹杂了轻浅的兰花香,她懂兰花,这般香气很是独特,带着雨雪的清新,与屋外的兰花香味并不一样。以为是屋里燃香,转头,看着桌案上立着的紫金香炉里并未燃烟,心中好奇,寻着香味嗅去,才是瞧见窗台上一株兰花开得正旺。
寒鸦春雪!即便天色暗淡,秦艾词仍旧一眼认出,心中欢喜地几步走近,右手抚着绿叶,赞叹。她曾经在书中见到过它的描写,喜欢得紧,去奉承殿问遍了所有花匠,却都说没见过这样的兰花,为此她闷闷不乐了许久,直到文世子用几株城郊桃花和一个桃花仙子的故事,才把她逗乐。
倒不是多喜欢文世子的故事,只是心中明白她的不快让宫人们都是小心谨慎,传到父皇母后耳里又是一番折腾,索性借着那几株桃花展颜,便当事情过去了,但心中一直记得这一株独特的兰花。
书中说寒鸦春雪极难培育,却不想在杜朝阳这里看见,还开得如此旺盛!秦艾词闭着眼睛轻轻嗅着兰花香,果真如书中所说,它的清香凝神静气,仿若待人进入白净的雪天……
“啪嗒~”花盆应声落地,清脆的声响引起屋外头丫头们的注意,一扭头,却是看着长公主随着落地的兰花一般,轻飘飘地一晃,而后眼睑低垂,倒地。
所有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让目睹的丫头们皆是惊住,而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音响起:“不好了,长公主晕过去了!”
☆、第37章 退烧
大红销金的撒花帐子里,大红金线牡丹吐艳的锦褥下,一张苍白的容颜毫无血色,与喜庆的新房成鲜明对比。
新婚第一天,新娘子就昏倒了,事情虽被将军压了下来,但兰苑的下人们心里都还是有想法的,加上上回将军府匾额砸下是事情,长公主怕是与将军八字不合啊。
屋子里,没有呻吟,没有喘息,静谧的可怕。杜朝阳坐在床榻前,看着紧闭双目唇瓣泛白昏迷着的妻子,神情更是严肃,让屋子里一众丫头都是战战兢兢。
屏风后,是搭着红线把脉的老大夫,将军府大喜,他难得早些关了铺子休憩,刚入睡就被人从床上拽起,直奔将军府,还以为是老夫人又不舒服了,谁承想却是刚入府的新嫁娘。
额头深深的皱纹拧成一堆,探清楚了病症,老大夫抚着胡须,说道:“夫人寒气入体,不仅是风寒之症,怕是不久前落了水,伤了肺。”
听罢,杜朝阳看向一旁的陪嫁丫头,如意这才颤悠悠说着:“长公主…长公主昨夜不慎落水……”
杜朝阳拧着眉,道:“天宝宫附近并没有水!”
声音冷冽,让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抖着唇瓣,说着:“是,是永和宫后的荷花池,长公主说想一个人走走,没让奴婢们跟着,也不知怎么就落水了,今晨公主是强打了精神,生怕失了皇家和将军颜面……”
眉头拧得更深,杜朝阳凝视着床榻上的秦艾词,轻声问着:“夫人可有大碍,这病,多久可好?”
“这病可有的麻烦,且看夫人过不过的今夜吧。”
老大夫说完,屋子里众人都是白了脸,如意紧张问着,“怎么说?”
“夫人今儿半夜怕是会高烧不止,若能熬过去,明儿一早便可醒来,若熬不过去,可就麻烦了。你家夫人最近怕是接连几次落水了吧。”
老大夫这话,让如意煞白了脸,想起傅府那一次,老实点了点头。
“不过也不要太担忧,照顾得当,应该是能退烧的。老夫先开一贴药方,若夫人退烧后,照着每日煎服两次,坚持月余便能好。”说完,老大夫又叹息一声,继续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急不得,尤其夫人寒邪入体,更够得养哩!即便养好了,这病怕是好不透了,以后天气一寒,时常得犯个病。还得尤其小心,不能再让夫人落水,特别是冬天。”
老大夫说完,手里的方子也已经写好,交给了一旁的嬷嬷,有嘱咐了许多注意的事情,才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