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得极低,极快,除了崔莞外,即便是他身旁不远处那位吴姓中年护卫也不曾听清。
卫临说完此话,便不再停留,夹了夹马腹,驱马离开牛车。
虽说崔莞婉拒了他的情意,心中多少有一些不快,但他仍不愿看这小姑子身陷囹圄。
待崔莞回过神,已不见他的身影,面对吴姓中年护卫打趣的目光,她眼眸微微一弯,略略颔首打过招呼,便合上了窗子。
原本沉静的心绪因卫临最后一句话泛起了点点波澜,崔莞盯着手中仍有余温的小布袋,眸光微沉。
秦四郎身患顽疾,她自是知晓的,但于卫临,甚至是秦四郎、楼管事等人来说,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子,对一切均无所知才是最理所当然的表现。
因此,卫临突如其来的告诫,十有**是他无意中悉知了什么,可又无法言明,这才以此法来提点自己。
不过在这车队中,有心为难她的人,不是桃兮便是弗儿了罢?
崔莞捏了捏布袋中绵软的黍糕,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冷笑,看来,这几日想安歇,光凭那两句圣人言,还是远远不足啊!
☆、第四十八章 婉拒情意心磊落(下) 祝大家新春快乐!
秦家车队一日能行个二三十里路,算是快的了,此去雍城上百里,还需在路上耽搁三、四日。
崔莞垂眸而坐,将所有事宜在心里细细思量了一番,再抬起眼帘时,眸中的冷意已悄然褪去,一双瞳仁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牛车晃悠悠的行到午时,车队便停下休整用膳,许是只有秦四郎一个主子的缘故,午膳并未耽搁多久,前后统共不过一个时辰便再度启程。
午后的暖阳透过官道两旁仍显茂密的枝叶,绰绰的洒落在牛马,车厢,以及人身上,偶尔一股徐徐拂过的和风,好似吹走了疲乏,令人惬意不已。
用过午膳后,崔莞便不再窝在牛车内,而是下了车,一步一步跟在牛车旁往前走,横竖整支车队的速度都不快,勉强一些还是能跟得上。
只是以她的身子,不到百来步便气喘吁吁,难以为继,每到这时,崔莞便爬上牛车歇息,待恢复力气后,再度落地行走,一遍一遍,周而复始。
两旁的护卫及后头的家仆见了,纷纷好奇侧目,其中不乏冷嘲讥屑的目光。
崔莞恍若未觉,仍旧我行我素,她的身子太虚弱,又无过多的时间与精力,只能以这样的法子,尽量使这副风吹便倒的身子变得结实一些,往后若是再遇到什么歹人,逃跑也能多几分把握。
卫临原本落在后头,与崔莞所乘的牛车隔着两辆车的间隔,但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后,卫临便不知不觉策马上前,跟在了牛车的另一侧。
他攥着缰绳,目光复杂的盯着虽气喘吁吁却仍坚持步行的崔莞。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少女泌出一层薄汗的额上,晶莹的汗珠子衬得光洁的前额愈发肤白似雪。
卫临突然发现,原本以为不在意的心,再度突突直跳,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恰好在此时,崔莞抬手拭汗,侧脸一看,便对上了他有些痴痴,有些惶惶,又有些怔怔的眼神。
被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卫临面上一热,不由觉得大窘,神情狼狈的偏过头,竟连连策马,逃一般的冲到前头,避开了崔莞。
崔莞的眸光始终清澈无澜,出身风尘的她,岂会看不出卫临的心思?
然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卫临,她有的,只是感激,仅此而已。
崔莞收回目光,继续专心跟着牛车步行。
车队如楼管事所言,朝起暮歇,绝不在夜间赶路。
崔莞夜里未与侍婢们歇在一处,而是照旧睡在门窗紧锁的牛车内,许是有护卫巡夜的缘故,过得倒也安生。
一连三日都是这般,渐渐的,官道两旁的树林慢慢变得稀薄,再往前行进一段,树林尽退,入眼则是大片大片金黄色的田野。
望着远处隐约的村庄轮廓,飘着几缕晚霞的天幕下炊烟袅袅,这便意味着,雍城已然不远了。
众人的心情陡然变得雀跃起来,生火扎营,拾柴烹食,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抹轻松欢喜的笑容。
虽说有护卫相随,甚少会受到盗匪侵袭,但也只是甚少罢了,万一真碰上胆大的敢冲上来,除去秦四郎这个主子外,任何一人都有性命之忧。
因此早一刻到达雍城,便多一分安全。
对于旁人的忙忙碌碌,崔莞安坐在牛车内,倚着窗台眺望远处的风景,显得十分悠然。
突然,“砰砰”两下敲门声伴着一道怯弱的声音传入了车厢内:“阿,阿莞你可在?”
☆、第五十章 临近雍城平生澜(上)
崔莞敛下怡然的神色,抬眼望向紧紧合闭的门扉,潋滟的晚夕倾洒而下,将那双清冽眸子映出流光百转千回,可人却并未出声应答。
自桃兮一事后,这几日除去必要的接触外,她并未对任何人显露过一丝半点的亲近,而秦家的家仆绝大部分更是对她敬而远之,即便余下那么一两位关系尚且的,也断不会这般亲昵的称呼自己。
再者,她就在窗前坐着,若真有事寻她,直径来便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仿若看出了崔莞的心思,敲门声顿消,便是那道嗓音也隐了下来。
不一会儿,崔莞眼角的余光便瞥及窗外一抹浅碧的身影,自牛车后拐出,缓缓而至。
转过头,只消一眼,她便认出了来人,正是这几日与她接触最为频繁的青柚。
只见青柚走到窗前站定,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唤道:“阿莞,青天白日的,怎么合了门?”
脆生生的嗓音不大,却也不小,足以周围忙碌的人窥听到一两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