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着隐隐发白的唇,强忍着腹中翻滚作呕之感,抬起手,以袖抹去眼角的水泽,转身走到木架旁,端起那盆备好的清水回到竹榻前,绞干浸在水中的棉帕,小心翼翼的为萧谨清理伤口上沾染的血污。
虽然神志不清,但每一次触碰,萧谨瘦小的身子便止不住颤抖,抽搐,崔莞的举止放得愈发轻柔起来。
不出片刻,木盆中的清水便成了一盆殷红刺目的血水,她将血水端入耳房,重新换来一盆清水,继续擦拭,周而复始。
莫约五、六遍后,萧谨身上的血污去了十之**,花白的皮肉翻在眼前,愈发显得对方心狠手辣。
崔莞心疼的目光落在萧谨惨白的小脸上,抿了抿唇角,冷声问道:“萧之谦,究竟想从阿谨身上得到什么?”
萧谨不过是一稚童,即便身份不弱于萧之谦,也不至于威及他的地位,而且,若为利益之争,捉住萧谨后,为绝后患,大可一刀杀之,又何必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一个尚不足十岁的稚儿?
除非,萧谨身上,有着萧之谦志在必得之物!
墨十八上药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若无其事的抖着手中的小瓷瓶,将药粉撒与另一只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慢慢说道:“你可知萧谨的外家是哪一氏?”
事实上,刘珩从未打算向崔莞隐瞒萧谨一事的来龙去脉,只是崔莞未问,岑娘与墨十八也不会主动言及,而今崔莞终于开口,墨十八自是坦然告之。
“萧谨的外家,是建康赵氏。”
建康赵氏?崔莞眸光微凝,竭力思索有关于建康赵氏的点滴,可惜,上一世她似乎并未接触过赵氏一族。
由于她背对之故,墨十八并未察觉到崔莞的神情变化,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言道:“据传,建康赵氏,乃是出自西汉蒲类将军赵翁孙一脉,而萧谨身上,藏有当年赵翁孙所著,暗中传承而下的兵书。”
蒲类将军是何方神圣,崔莞不知,但传承兵书价值几何,她心中仍是知晓的。
崔莞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萧之谦会如此心狠手辣,只是这般重要的兵书,为何会交予萧谨?
仿佛看穿了崔莞的疑惑,墨十八低声说道:“不过,赵氏早已落败,而今在建康,仅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族,就连萧谨生母,萧赵氏能嫁入大族,还是早年赵氏族长行善举的福报。”
“萧谨与萧之谦为堂亲手足,不过其父早亡之故,萧赵氏与萧谨在族中颇受摈斥,萧赵氏倒是硬气,排除万难,将萧谨送回外家。赵氏一族待萧谨仍算有几分真心,直至萧谨显露出过人的将才天赋……”
往后的事,即便不说,崔莞亦能猜出几分。
赵氏后继无人,以萧谨显露的天赋,定然受到赵氏一族的重视,说不定那兵书正是为此,传于萧谨。
只是此事不慎被萧氏得知,垂涎兵书的萧氏,便暗中对萧谨下了手。
以赵氏的绵薄之力,对上萧氏,简直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岂能护得住萧谨?
出于某种缘故,赵氏便寻上刘珩,接下来的事,自不必再言。
果然,随着墨十八低沉的声音落下,事实与崔莞心中所猜,相差无几。
沉默片刻,墨十八叹息一声,头一回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敬佩的目光,“莫看萧谨年幼,盐鞭铁烙,硬是咬着牙,不曾开口吐露半个字。”那等酷刑,对身为死士的他而言,自不算什么,可萧谨,到底只是一个稚儿。
“……”崔莞怔怔的看着双目紧阖的萧谨,心中酸涩难耐。
屋内沉寂片刻,岑娘端了一只木盘入屋,她先扫了一眼墨十八。
墨十八点头,起身出了门。
岑娘这才将木盘端至竹榻前,盘中搁着一碗热气腾升的褐色药汁。
“先将此药喂下,再处理伤口。”
崔莞颔首,急急退开两步,帮衬着岑娘喂药。
由于萧谨昏迷不醒,牙关紧咬难开,不得已之下,崔莞取了岑娘一只玉簪,用力撬开了萧谨的嘴。
灌下药,有为萧谨的伤口敷上金创药,不过,烙印烫过的皮肉已是焦熟,岑娘只好狠下心,以利刃剜去那些焦熟与坏死的烂肉,再裹上金创药。
剜肉之时,萧谨挣扎,抽搐,甚至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声微弱的惨叫,崔莞不忍的别开眼,泪水潸然而下,按着萧谨的手却愈发用力。
若不然,只会让不断挣扎扭动的萧谨,伤上加伤。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暗中援手谁人施(下)
岑娘亦是双目含泪,手上的动作愈发利落了几分。
待将萧谨浑身上下的伤口处理妥当,莫说萧谨,便是她们二人,额前也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过,岑娘取来的金创药,显然非同一般,萧谨身上不断自伤口渗出的鲜血,已然慢慢止住。
崔莞与岑娘,均止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卫临推门而入,扫了一眼竹榻上的萧谨,面色沉着的说道:“庄子不可久留,须得尽早离开临淄。”
离开临淄?
崔莞心中微紧,以萧谨如今的伤势,只怕是撑不过路上的颠簸!
“不可。”
还未容崔莞张口,岑娘蹭的一下站起身,眉头紧蹙,沉声言道:“萧谨尚未苏醒,显然是体内余毒发作,若贸然挪动,至使毒性攻心,便是百里无崖在此,也救不了他。”
毒?
陡然间,崔莞面色一白,“什么毒?阿谨何时中了毒?”
见她神色不对,岑娘这才记起,崔莞根本不曾得知萧谨中毒一事。
墨十八暗叹一声,他之前刻意瞒下萧谨中毒之事,便是不想在这紧要关头节外生枝,却不想仍是被岑娘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