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外头的响动渐渐停歇,林蕊却久久无法再次入睡。
月光如流水一般,从窗帘的间隙中流淌进来,明晃晃光亮亮,像是谁在看着她微笑,一直笑到她脸上发烧。
第二天早上,林蕊去楼下喊干爷爷跟苏木来家里吃早饭时,迟疑地告诉何半仙:“干爷爷,我怀疑我做错了。”
她一直三十年后的现代人自诩,对父母长辈的生活指手画脚。
大人们未必赞同她的观点,但因为爱她,所以才会始终包容她的想一出是一出。
其实就是不出来单干开诊所做生意,上辈子的林工跟郑大夫后来也住上了一百个平方的房子。
钢铁厂并非不重视人才,后面起职工宿舍楼的时候,林父林母就凭借工龄跟优秀劳动者的资格,顺利分到了最好的房源。
就算两位老人的退休工资比不上同级别的事业单位跟机关人员,可他们也算衣食无忧。
他们真的需要她自以为是的指点吗?郑大夫自己出去开诊所就不需要承担风险吗?
上辈子,她大姨就有同事在外头开诊所,结果有人输液过敏没了,最后闹得同事连江州都待不下去,不得不离乡背井出去打工。
她拼命强调挣钱买房子,其实反而给父母造成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上次我妈就说她不应该养我跟姐姐,因为我们家没小洋楼也没有小轿车。我爸又说要想办法弄外国故事挣钱。”
她这么做,多伤害父母啊。她成绩差成这样,父母都没嫌弃过她,还有点儿好东西都想紧着她用。
“我爸妈还给我买自行车了呢。我姐都没有。她在大学里头,更加需要自行车吧。”
何半仙在水龙头下刷牙洗脸,吐了口牙膏沫子,满怀期待地看着小丫头:“蕊蕊,那我不用再给孙教授熬药膏子了吧?”
他的祖师爷哎,熬药膏子简直烦死个人。
也不知道孙教授到底怎么收的学生,还天之骄子呢,蠢的要命,啥都要拿个小秤在那边称来称去,半天干不了一点活。
最后逼得他老人家没办法,只好有纸一份份的包起来,直接让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医生下锅熬算了。
得,上次的药包差不多用完了,他又得找草药准备药包了。
何半仙苦不堪言,只两眼巴巴盯着林蕊,但求她一声赦令下。他好好的一个风水先生,干嘛非得当大夫啊。
“不行,那一码归一码。”林蕊瞪眼,“我爹妈保持原样最多也就是过的穷点儿。反正他们安贫乐道。你那可联系着天下苍生。”
药方子传下来就该发扬光大,否则真等到想传下去却没机会的时候,有的哭呢。
上辈子她舍友老家有人祖传的皮肤病药方,专治痈肿疮疖,最后人没死,方子先失传了。
为什么啊?因为他家祖祖辈辈采草药的山被开发掉了,原本长的草药被铲得一干二净。
传人只会认这座山的草药,根本不知道草药具体是什么。走出这片山,他就束手无策。都没了药,还怎么治病?
于是传了多少年的治病方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断了代。老人家自己说起来都唉声叹气。
怪谁啊,要是早点儿研究出来草药治病的机理,还至于落到绝代的地步吗?
“再说了——”林蕊皱眉强调,“药膏子能不能推广下去,还关系着苏木的存亡呢。”
女大不中留,白收了个小丫头,完了心还是向着臭小子。
何半仙心头悲怆,喝了口凉水漱嘴,招呼屋里头打扫卫生的苏木:“你把《西游补》拿出来。”
林蕊满头雾水:“什么?”
“给你看的。你这算什么啊,人家孙行者唐朝的猴子,前面会了秦始皇,后头又去找宋朝的秦桧。心短是佛,时短是魔。乱梦三千,皆是寓言。”
林蕊看着手中的线装书,试探着问何半仙:“干爷爷,您是说我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何半仙又开始玄之又玄的玄学路线:“一沙一世界,浮生若梦。虚即是实,实即是虚。”
林蕊皱听他鬼扯就头疼,皱起眉来:“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先告诉我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楼上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林母扯着嗓子催促:“快点儿上来,给你们盛好的粥都要冷了。”
林蕊立刻应声:“哎,来啦!妈,我要吃酸黄瓜。”
今天的粥可不是一般的白米粥,而是林母一大早就精心烹饪的皮蛋瘦肉粥。咸鲜绵软,粥熬得入口即化。
林母从柜子里头拿出昨天厂里头发给职工的月饼,招呼埋头吃粥的何半仙父子:“今天中秋节,别忘了吃月饼。”
她又拿布袋子装了两个饭盒摆在小桌上:“上面的是梅干菜烧肉,下面是红烧鸡翅。苏木,你记得热过了再喊你爸吃,别让他冷东西下肚。”
林父端着饭碗笑:“你也真是爱操心。这都八月节了,老何还不清楚要热饭吃的道理吗?”
林母瞪眼冷笑:“他要是能分清楚春夏秋冬,我真要烧高香。”
寒冬腊月爷儿俩也敢穿着单衣满大街晃荡,也不怕冻掉了耳朵。
何半仙得意洋洋地笑:“哎哟,刚才应该带上来让你们看看的。我买了个电饭锅。”
他侧过头看林蕊,“蕊蕊,以后干爹每天中午煮好了饭等你回来吃,每天都给你蒸鸡蛋。”
林蕊眼前一亮:“有电饭锅卖啊。”
她一直对1988年的世界处于迷糊状态,加上周围的邻居都是用煤炉煮饭,她还以为现在市场上没有电饭锅呢。
林母笑了,摸摸女儿的脑袋:“等下个月,妈也给你买个电饭锅。”
多用点儿电就用点儿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