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落水之前,谭云山胸膛中只剧烈翻滚着一个念头——不是说好明天才来的吗!!!
谭府的池塘旱时已是一人多深,如今更是不见底,谭云山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已落入池塘,顷刻间周身沉重,冰凉的泥水涌向眼耳口鼻!
似乎哪里又传来“扑通”一声。
谭云山无暇顾及,只努力闭息,尽可能不让自己被呛到,延长水下时间,与此同时摸向腰间,无奈,那滑不溜丢的禁锢仍在。
谭云山绝望。
这或许是个蛇妖,又或许是旁的什么,但他已经无缘得见。别说他不清楚既灵的本事,就算既灵有能耐在地上捉妖,到水里也该另当别论了,何况他又不是没见过既灵落水,那位法师的水性顶多就是让自己不至于淹死,救人尚且勉强,遑论在水中打斗捉妖。
咕咚。
身体骤然沉浮,让谭云山不小心被灌进一口水。泥水腥臭,让人想吐,可谭云山只能生生咽下,继续艰难屏息,与此同时睁开眼睛,努力忍着刺痛去看四周,然而很快,他又放弃地重新闭上。
池塘……现在该叫泥塘了,因为妖怪的搅和,池底泥沙上涌,加之夜色朦胧,就算在水下把眼睛瞪裂了,依然只是漆黑一片。
身体在水中的沉浮越来越猛烈,晃得谭云山想吐,显然妖怪在剧烈运动,也不知和既灵缠斗如何。但他现在能够断定卷着他腰的这一截,肯定是妖怪尾巴,因为自己随着他的运动甩来甩去,没露出过水面,倒是用身体拍打过数次塘底淤泥。
也只能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不,或许连这些有的没的都想不了多久了。
谭云山明显感觉到胸口发闷,思绪越来越飘,像散开的雾……
哗啦——
骤然而来的风和空气让谭云山的元神咻地重新聚到一起,甚至还没张开眼睛,他便本能地大口呼吸,第一次感觉到,活着真好。
终于把气顺过来了,谭云山才张开刺痛的眼,发现自己仍泡在水中,正被既灵手臂勾着脖子,前者奋力往回廊那边游,他也便跟着往回廊边漂。
但如今自己已经醒了,自然不用姑娘怎么辛苦了,谭云山立刻道:“我自己来就行。”
既灵一言不发地松了手,径自游向回廊。
及至二人都上了回廊,谭云山才发现浑身湿透的既灵气喘吁吁,一脸狼狈,自然,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底满是挫败和懊恼。
饶是如此,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问谭云山:“没事吧?”
谭云山生平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说不心惊肉跳是骗人的,毕竟当时答应做诱饵,也是相信了既灵的本事,故而被这样一问,便戚戚然聚起那根血肉模糊的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灵一惊:“妖怪弄的?”
谭云山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如实相告:“抠它抠的,也应该算它弄的吧?”
既灵松口气,若是妖怪弄的,就要考虑是否侵入妖气,若是自己抠的……
“跟我来。”她叹口气,转身便走。
谭云山不知何意,快步跟上。
既灵带谭云山回了自己的客房,而后打来一盆清水,先是将谭云山那根手指头上的血污冲干净,然后才在伤口上洒下白色药粉,包扎严实。
一切妥当,既灵才淡淡舒口气:“三天后拆了就行。”
谭云山将信将疑:“三天就能长好?”
既灵摇头:“三天指甲就彻底掉了。”
谭云山:“……”
既灵看着谭云山瞪大的眼睛,露出上岸后的第一个笑,终于补完后半句:“但会再长出新的。”
谭云山挑眉:“完好如初?”
既灵摇头。
谭云山欲哭无泪。
既灵道:“更胜从前。”
谭云山:“……你非要这么半句半句说吗!”
沉重的气氛有了一丝缓和,谭云山这才听见既灵不甘心地咕哝:“差一点就能收了它了。”
谭云山对这个“差一点”持怀疑态度,毕竟自己可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最后不还是让它跑了。”
既灵不语。
好半晌,久到谭云山以为她不会还嘴了,才听见一句幽幽的——
“因为你在水里。”
谭云山怔住。
因为他在水里,所以耽误她捉妖了?不不,应该是因为他在水里,所以面临捉妖或者救他,她只能选择后者……吧?
谭云山正在两种推测间徘徊犹疑,就见既灵已经从包袱里拿出另外一个小瓷瓶,但拿出之后没动,只静静看他。
谭云山心领神会,这是姑娘要上药了,让他“非礼勿视”……等等,她也受伤了?
谭云山后知后觉地打量既灵,终于发现她左边下面的裙摆已经被撕去一片,连带着裤脚也被扯烂,受了伤的左小腿在破布里面,伤口狰狞,但不再流血,甚至已经被池塘水泡得有些发白,只被扯烂的布上,一片晕开的血红。
自己还跟人家亮手指头上的伤呢,和对方的一比,谭云山简直无地自容。
【放心,有我保护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