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嬴纵还是没有一点儿着急的样子,宁天流不由得簇起眉头来,“你这样皇上也不会同意的,若是将他们逼急了,那些人是什么角色你还不清楚吗?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天狼军是厉害,可在这朝堂之上,不是刀剑斧戟可以解决问题的!”
“外头都在传言那焉耆公主受辱一事,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都直指到你身上,这件事一定还只是个开始,等后面再查出些什么来,只怕还有更大招数!”
似乎是宁天流的语气太过严肃,竟然惹得嬴纵唇角微微一扬,他带着鬼面闭着眸子,所以宁天流看不出他此刻的笑意到底蕴含着何种情绪,只听嬴纵略微低沉的语声轻而缓的道。
“父皇他会同意的,从回君临那刻起本王就想到今日之局了……”
宁天流听着他的话略有两分怔然,愣了愣才复又一叹,“我也知道你的性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来,不过你且记住,万事以大业为先!”
嬴纵仍是闭眸不语,宁天流摇了摇头,“那副使的妻女是不是在王府之中?我去看看去……”
嬴纵此刻方才睁眸,摇头,“不在。”
宁天流顿时睁大了眸子,“不在?!难不成那两人也被你放在了天狼军大营里?”
嬴纵闭眸养神不答,宁天流略带细长的眸子满是无可奈何的狠扫了嬴纵一眼,这天下能将素来俊逸风流的宁世子逼露狠色也唯有他了,宁微倾此刻方才掩唇一笑,“王爷府中不方便,我猜啊,那两人定然在沈府……”
见嬴纵骤然睁眸看过来,宁微倾意料之中的一笑,“看来微倾说对了。”
嬴纵仍是看着宁微倾,宁微倾便也不避不让的看着他,“王爷觉得很讶异?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办法知道,王爷不仅将那副使的妻女放在了沈府,还带着沈姑娘去了天狼军大营,微倾说的可对?”
嬴纵看着宁微倾的眸光愈发深沉,宁微倾却半分不怕,“王爷行事素来无状,何况您难道不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您宠着沈姑娘吗?微倾知道也不足为奇。”
嬴纵看着眼前这张样样情绪都恰到好处的精致面容唇角微抿,而后默认一般的闭上了眸子,在他这般反应之中宁微倾面上的笑意终于一淡,却终究未露出任何别的情绪,宁天流扫了一眼自家妹妹轻咳一声,“那二人如此重要你怎能将人放在沈府?沈姑娘小小年纪如何能护住那二人?更有甚者若是连累了沈姑娘该如何是好?”
嬴纵淡淡启唇,“她能,她亦不怕连累。”
这淡淡几个字已超乎了宁天流对他的认知,看着宁微倾唇边的僵直笑意,宁天流所幸道,“别忘记我说过的话,不知这位沈姑娘在你心中,与那位已逝之人相比当是如何——”
嬴纵下意识唇角微沉,宁天流看在眼中不由松口气,淡淡的出口道,“和沈姑娘相比,我宁愿你记着的是个已逝之人。”
他可以永远记着一个已逝之人,却不应当为一个近在眼前之人乱了方寸,他是七王爷嬴纵,他是要奔着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去的,任何的羁绊都是致命。
宁天流看着嬴纵身上沉郁的黑和刺目的白眼底泛起一丝不忍,可很快的那抹不忍便又淡了下去,他看着嬴纵郑重开口,“这北宫骸骨案你自有你的打算,我今日来乃是为了告诉你,窦阀族地月前生了瘟疫,上报之后朝廷拨了五万两银子给他们,可这一月过去那瘟疫的范围却是越来越扩大,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嬴纵一默,缓缓睁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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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在临水的阁楼上,沈苏姀正坐在围栏边上与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说话。
远处,沈君心一身锦衣正在和一个同样七八岁的小男孩玩耍。
那妇人本来面上满满都是紧张畏怕之色,可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过去,那七八岁的小男孩和沈君心玩的十分开心,而眼前这位小姐一身静琬温柔之色,并没有半分压迫之感,再看那隐月湖上,波光微荡山色似水墨散开,像极了她家老爷最爱的缙云水墨画。
“沈小姐,您要问什么便问吧。”
妇人忽然开口让沈苏姀挑了挑眉头,她摇摇头,“我不是王爷,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别的,将你放在我这里也只是为了你的安全,毕竟,应该没人能想到你们在我这里。”
那妇人眸色微松的点点头,一时无语。
恰在此时沈君心眸光微亮的跑过来,扫过那妇人眸色微深,笑着道,“吴姐,连心很是聪明呢,不如以后就让他在府中一直与我读书写字如何?”
沈君心长得粉雕玉砌的,一双黑黝黝的瞳底似有墨绿之色,看起来与灵动可爱至极,他话一出口那妇人眸色便是微亮,谁知道沈苏姀摇了摇头,“不可以,连心现在没了家,留在我们府中固然好,可是这里对他们来说不安全,我们得为他们找个更好的地方。”
沈君心眼底闪过两分失望之色,“奥”一声又转身去和那小男孩下棋去了。
沈苏姀转头便对上那妇人意味不明的眸子,她挑了挑眉,“夫人可是怪我?”
那妇人闻言立时摇头,“妾身不敢妾身不敢,沈姑娘比妾身的考虑还要周全,妾身谢谢沈姑娘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沈姑娘呢,沈姑娘如此宅心仁厚,果然与外面传言一样!”
沈苏姀一笑,“外面都怎么说?”
“外面都说沈姑娘是菩萨心肠,此前捐了银子给漠北,免了一场大战,达官贵族且不说,平头百姓们谁愿意打仗呢,还听说沈姑娘这两年来虽然极少出门,却常常在城外设粥棚周济贱民,外面的人都知道沈姑娘是个好人。”
妇人说的情真意切,沈苏姀眼底仍是淡淡,“我没有那么好,一粥一饭包括那十万两黄金对我而言都不算什么,别人都因此感激我,却不想我若是没有今日的优渥日子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吃食分与别人的。”
沈苏姀并不领情,却让那妇人听得目光锃亮,“沈姑娘说的固然有礼,可世上达官贵人有钱人家无数,却只有沈姑娘如此做了,无论如何,您都是个好人。”
沈苏姀点点头一笑,依旧不甚在意。
那妇人看着沈苏姀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向她靠了过来,“沈姑娘,前几日王爷问妾身的时候妾身胆子小只将话说了一半,那名册……妾身其实知道那名册去了何处……妾身将去处告诉沈姑娘,还望沈姑娘……”
那话欲言又止十分艰难,这妇人亲历夫君下大牢之事,后来又得知夫君诡异而死,她当然明白自己所经历的应该是一场大事,她不确定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如果一口气将知道的全说出来或许就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七王爷在外素有凶煞之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乱说,可她没想到她最终会被带入沈府……
进入沈府三日,沈苏姀只为她安排吃住从未来审问过她,甚至话都没对她说过几句,这位沈家五小姐好似全然对那些事不感兴趣,而她只是这府中的普通住客一般,她现在所求不过是能找到一个值得信赖之人而后用她知道的东西为自己和孩子换取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她想,这位沈家五姑娘或许就是那个值得信赖之人!
沈苏姀听到她那欲言又止的话略微一愣,而后淡淡道,“这里不是七王府,夫人不想说的沈苏姀绝不逼迫,可是沈苏姀做了什么让夫人不安?”
那妇人连忙摇头,“不不不,沈姑娘大恩大得妾身感激的很,妾身身无长物,只希望自己知道的东西能为沈姑娘做点什么,那本名册……那本名册此前是被刑部之外的人拿走的,那人来找老爷的时候妾身虽然回避了却还是记得那人的模样,妾身记得那人腰间的盘带上面绣着一个人面鸟身的古代图腾纹样……他们拿走了那名册,却还是不放心,见老爷被抓进去立刻就下了杀手……妾身很怕……为了连心也请沈姑娘救救我们母子……”
妇人语速极快略有凌乱的说了许多话,却只有这个人面鸟身的图腾让沈苏姀眼底一亮,待妇人有些惶恐的说完,沈苏姀面色仍是未变,只朝她温柔笑道,“妇人莫要不安,安心在府中住两日吧,你说的这些我只当做不知,至于你和连心,我既然带你们回来就不会再把你们至于危险之地,且安心吧。”
妇人终于松口气的点点头,却又忽然蹙眉,“可是七王爷那里……外面传言七王爷素来独断残暴,且不知沈姑娘这般说七王爷是否同意?若是七王爷不让我们母子活……”
沈苏姀笑意微滞,片刻摇了摇头,“传言不可信,有我在。”
妇人半信半疑的颔首,却也没有其他办法,不多时便带着连心告退。
沈君心笑呵呵的走到沈苏姀身边来,一双睫毛纤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五姐,你当真如那妇人所言是个大好人?”
不论是谁看到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大抵都生不出厌恶之心来,沈苏姀听着他这般奇怪的问题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好人。”
沈君心微愣,而后大大笑起来,“好好好,我才不喜欢老好人!”
这两日沈君心总会来伽南馆,然而沈苏姀不是那种对谁都能亲热非常的人,因此与沈君心也算不得热络,见沈苏姀不再接话,沈君心复又挑眉,“五姐可是要出府去?”
沈苏姀有两分意外,“怎么会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