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三小姐沈沅钰的病愈加地重了,甚至曾经一度昏厥。建康城的名医们每日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小大房人声鼎沸。
这次的舆论更是一面倒地指向了顾氏和湖阳郡主,明明玉林大师指出了解决之道,你们偏偏就是不为所动,坐看三小姐病入膏肓,这样的长辈,也太过狼心狗肺了。
东府有湖阳郡主的强力压制,下人们还只敢悄悄议论,西府却在谢氏的推波助澜之下传得沸沸扬扬。西府的二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更是轮番到长乐堂去探望,每个人从长乐堂里出来都是眼泪汪汪的。
过了两天,西府三老爷和三太太的嫡长子沈沐从义襄郡赶回来给曾祖母祝寿,拜见完了曾祖母和祖父母、父母之后,脚都没有歇一下就来到长乐堂看沈沅钰。
沈沐在沈家东西两府中排行第三,算是兄弟辈中的异类奇葩。沈家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家族,沈沐的兄弟们个个都是琳琅珠玉一般的人物,沈沐的父母也都是俊男靓女,偏偏沈沐长得其貌不扬,没有兄弟子侄们的翩翩风度,文雅谈吐,更是讨厌玄学清谈,像个寒门子弟一般,喜欢舞刀弄枪,一心想要去军队里挣军功。
那时官职职务有“清官”和“浊官”之分,当个冲锋陷阵的先锋将军,那是寒门子弟才愿意去做的“浊官”,士族子弟都以做“浊官”为耻。因此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喜欢他的。让他从小就养成了莽撞孤僻的性子,和谁都不亲近。
沈沅钰受到东府嫡女的排挤,他则受到西府嫡子的排挤,两人难兄难妹,患难见真情。因此沈沐和这个隔着房的堂妹极为要好,待她比待自己的亲姐妹二小姐和九小姐都好。
听说三堂兄回来了,沈沅钰也很高兴,正要挣扎着下地,那边丫鬟刚刚通报完,沈沐已经大踏步进了内室——这个三堂兄脾气上来了可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
“三哥你回来了?”沈沅钰满脸喜色,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沈沐摁回到了云母床上。“快歇着快歇着,才一年没瞧见你,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我回到家,一听说你病了,就立刻来瞧你。”沈沐也不和她客气,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他长得人高马大的,浑身上下有一股彪悍的气息,其实人长得并不差,只是眉眼不够精致,不大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而已。他风尘仆仆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过来看沈沅钰了。
“以为你还在庄子上,打算见完了长辈就去看你,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本来还挺高兴的,没想到你竟然病成这个样子?这群黑了心肝的!”沈沐狠狠在椅背上拍了一下,满脸的义愤填膺。
“我没事!就是受了点儿风寒,养一养就好了,你可不要为了我乱出头,免得三叔三婶再打你板子!”三堂兄的确是很疼她,从小到大因为她,得罪了东府不少人,没少挨板子。
沈沅钰心里十分感激。
她赶紧岔开话题:“三哥,义襄郡好玩儿吗?我长这么大,除了建康,还从来没有去过别的州郡呢!”义襄郡和北魏接壤,乃是大晋和北魏的前线,郡太守是三太太桓氏的一个族兄,饶是如此,沈沐当初也是以死相逼,三太太才终于答应送他去义襄郡锤炼。
“怎么不好玩?好玩极了!”说起义襄郡,说起前线,沈沐就兴奋起来。“要不是曾祖母过八十大寿我不得不回来拜寿,我才不愿意回建康这么无聊的地方呢。”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边关的风光,边关的战事。
沈沅钰津津有味地听着,她是真的对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十分感兴趣。
沈沐道:“有一回一股北胡化妆成马贼进入当阳县,我跟着我们将军,带着一千骑兵将他们包了饺子,你不知道,那场仗打得真是痛快,我还亲手宰了两个北胡呢!”沈沐说到这里眉飞色舞,洋洋得意。
大晋以汉人正朔自居,北魏、北燕,都被统称作为北胡。
沈沅钰听得抿了嘴笑,叮嘱道:“三哥,你也别热血涌上来了就不管不顾,只管往前冲,你也要顾惜着自个儿的小命才是啊。三婶婶这些日子里还不知道有多担心你呢!”
正说着,鸾娘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三少爷,您快点儿回去吧,三太太已经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您再这么赖在我们小姐这儿,小姐又该被三太太记恨了!”沈沐为人随和,从来不摆架子,就连鸾娘都敢跟他没大没小地开开玩笑。
沈沅钰看见他连衣甲都没有来得及卸下,也催促他道:“快回去!快回去!日子长着呢,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沈沅钰冲鸾娘使了个眼色,鸾娘推着沈沐出了长乐堂。
沈沐刚出了内室,就看见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看见沈沐连忙避到一旁。沈沐的脸色就又沉了下来,问鸾娘道:“三妹妹这药吃了多久了?”
“有二十多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