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也。”
“嗯?”
“来到三途川的岔路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狡啮正往杯面里倒烧好的水,近乎随意地答道:“要说人生目标的话,在没死的时候就完全答不上来,更何况死了之后。”
“就算现在是死后在地狱生活,要是在死后的世界里都找不到住处,那可就更糟糕了。”
“唔。”狡啮稍一点头,“假设这里其实是地狱、再死一次试试看会不会在就此投胎转世,这样的勇气我恐怕没有。看在现在的日本已经不需要警察或者超级英雄的份上,除了‘活下去’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想了想,说:“我以为你会说‘走,先去收拾掉槙岛圣护那家伙’。”
他拿着水壶的手依旧很稳,收拾杯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语气仍是闲聊的淡然。“你提醒我了,姑且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小豆看了看他平和的侧脸。“……奇怪啊。”
“怎么了。”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会选择先去追槙岛,没想到你没跟上去,而是回头对我说‘好久不见’。”
这一次狡啮转过了身,面对面地看住了她。
“警察的职责是避免犯罪,而不是处决犯人。男人的职责是先保护同伴,而不是等同伴被坏蛋害死了再去报仇。”
她回看住他;安静许久,她极浅地勾起嘴角,回道:“‘同伴’?是同学吧。”
狡啮挑了挑眉,“嗯。是‘老同学’。”拿起两盒杯面,递给她一盒,“还是永远能跟我一起拿成绩‘a’的老同学。”
两人拿着杯面一起回到客厅。小豆在沙发坐下,那边狡啮咬着叉子翻箱倒柜,小豆拿叉子卷着面看他忙来忙去,“果然奇怪。对残杀老仇敌这件事一点都不执着了吗。”
“不是我不积极索敌,不过反正你在这里,那家伙迟早会找上门的。”
“……”小豆把卷起来的面又塞回去,“又是托辞啊。”
狡啮从柜子里抬起头,拽出一条毛毯和一只靠枕,转身走到了她面前,把靠枕塞到了她身后,又把毛毯盖在她腿上。
小豆抱着杯面看着蹲在她面前筑巢的男人,到了嘴边的追问不由化了。
就在她以为谈话要中断时,他突然沉声开口了。
“在这种没有秩序的世道里,对槙岛这种人的审判都能变得不痛不痒了。已经对准他的头开过一次枪,同僚的仇就算是报了。现在再看到他,就当做是‘普通的坏人’,再普通地开一枪灭杀他就好。”
她怔了怔,皱起眉。
“……稍稍有些明白了。杀掉他之后,你受到了什么心灵打击吗?”
“靠好。”他低声叮嘱。
她顺从地靠在围好的靠枕上,整个人陷进沙发。他居高临下扶住沙发垫,微妙地有几分在讲睡前故事的架势,续道:“的确打击不小,明明死掉的家伙还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我在逃去外国的路上风餐露宿本来就艰苦,结果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精神状况糟糕到出现幻觉,看到槙岛出现在我周围,而且还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拿着莫名其妙的书。虽说我不想做个孤独的流浪狗,但也不想要这样的‘朋友’来排解寂寞。”
小豆舀面的手停住,“慎也……”
“放心吧,现在已经没有再出现那种幻觉了。”
他按住她想要支起来的肩膀。
“先吃东西。”
更像哄睡模式了。
她拨了几口面,还是因为吃不下而放弃了,静静看着他在一边消灭完一盒,周身疲惫感渐渐涌上来。
狡啮看了一眼她只动了几口的杯面,没说什么拿过来放在一边。“要听听我的游记吗?”
她缩在毛毯里点了点头。
“逃出日本后我去了香港,之后就在一些东亚小国打转。在哪里都一样,反正都是处于战争中的混乱状态……”
狡啮的声音愈发放轻,小豆听着他不紧不慢的低语,头脑因倦意逐渐放空起来。
“现在看来,我当时去过的战场的情况也不比眼下要好多少。人类自相残杀起来,要比现在这种慢吞吞的吃人怪物效率高多了……不对,还是这里比较好。”
她迷迷糊糊地半闭了眼,轻声问:“哪里好?……”
狡啮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随手把她身上掉下来的毛毯一角掖好。
“比如说,这里的樱花不是投影的……也不会有超级燕麦做的鱼……托看到了还活蹦乱跳的槙岛的福,吓得我现在不会出现幻觉了。”
看到她慢慢闭上眼睛,他止住了话头,安静下来。
他又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她的呼吸均匀起来,这才几不可闻地自鼻中微微地叹息了。
“不对,果然还是不能认同这种可悲的原因。那还是换个感谢人吧。”
“……谢了,死而复生的鹤留凛小姐。”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用犹有余温的手盖在她额头上。
“谢谢你活过来了。”
[7:16。
他们再也不饿,再也不渴,烈日和任何炎热,再也不损伤他们。
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