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云十年前和顾延泽同朝为官,两人的交情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单云很佩服顾延泽的学问。随着前太子身死,顾延泽辞官,顾家没落,突变不过短短办月,却让一位学识渊博的文士失意至今,单云也是唏嘘不已。
既然顾延泽唯一的儿子亲自上门请求此事,他当然要认真应允下来。
不过……
单云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镐京城中有名的大胖子,觉得传言和本人很有出入,起码以他所见,此人进退有度,颇有城府。
“驸马撇下大长公主,特地来见老夫,只是为了此事?”单云不疾不徐地问。心下其实正在骂自己孙子不懂礼数,大长公主是什么人,他可以不见姓郑的老滑头,能不见大长公主吗?居然不告诉他大长公主亲自来了,还要求大长公主教他什么强身健体的拳术?
一会聊完了,他得亲自去给大长公主陪个不是才行。
单奕清太不靠谱,脑子缺好多根弦。单云在内心狠狠骂自己孙儿。
顾乐飞不知道对面老头子的思维已经跑偏到了天边,他亲自为单云斟了一杯茶,笑道:“父亲安危,自是最大的事。不过……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说。”
单云动了动他白花花的眉毛,微笑喝了一口茶,道:“哦?”
“晚辈知道英国公既不喜欢郑系也不喜欢高系,更讨厌结党营私之辈。陛下此次任命您老为黜陟使,掌官员生杀大权,想必正合英国公的心意。”
此言一出,单云的脸色顿时一变,当即将茶盏重重拍在桌上,冷哼一声:“原来你与郑相一样心思!”
哦,看来郑青阳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让单云趁机搞倒高延的人了?
顾乐飞心思一转,随即微笑:“英国公勿要动怒,晚辈并非谁的说客。赈灾钱粮巨大,自然有所贪污,杀鸡儆猴,确能起到警示作用,不过如果趁着此次机会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撤下,岂非更是大大有利于百姓?”
单云说得不对,顾乐飞比郑青阳要狠多了。
郑相只是想搞掉几个贪污犯,顾乐飞则是想把那些拿钱不干事或者没能力的官员全部撸下来,至于这些属于哪派哪系,他完全不关心。反正都是不属于司马妧的人,没用处,撤下甚至干掉都无所谓。
他就是想鼓动英国公把两道的官场水搅浑,重新洗牌。以单云眼里不揉沙子的品性,选上来的人很可能是哪头都不靠的愣子。这样最好,既能恶心郑青阳,又能恶心高延。
见单云沉默不语,顾乐飞进一步道:“晚辈不关心谁是哪一派,只关心谁能为百姓干实事。英国公一直致力于清吏治、正风气,此次正是最好时机。”
单云抬头,老而弥精的目光在顾乐飞脸上扫来扫去,无奈面前这胖子脸上的肉太多,他分析不出他的表情和心思。
“说得轻巧,”单云冷哼一声,“撤了他们,人心惶惶,谁来干活。”
顾乐飞笑了:“英国公此言差矣。既然是尸位素餐之人,没有干过实事,这种关键时刻,又怎能指望他们靠谱?”他的话其实还有另一层隐藏意思,这些人不干活,肯定得让底下人干活,这样才能安定一方土地。撤了这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让干活的能人升官,不是更好?
单云摸着胡须思虑片刻,想明白了顾乐飞话外的另一层意思,微微点了一下头。
“可。”
得到单云这一个肯定的字眼,顾乐飞今日的目的便也达成了,他惦记着还在单奕清那儿的自家公主殿下,便起身向单云告辞。
“且慢,老夫好奇一件事,”单云叫住他,精光四射的眼神又在他身上扫来扫去,“驸马建议此事,对驸马可有任何好处?”
“有些事未必要对自己有好处,”顾乐飞从容微笑,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要利国利民,便问心无愧。”
把他的话当真了的英国公赞许地连连点头。
☆、第65章
两人聊完之后,单云果然出去给司马妧赔不是,还想留她在家中用膳。不过鉴于单云出发在即,要忙的事情太多,而且因为皇帝陛下太敏感,司马妧不宜此时和他走得太近,故而寒暄两句便很快告辞。
离开英国公府后,在马车上,司马妧觉得小白老盯着自己瞧。她侧头看他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果然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小白,你看我做甚?”司马妧一边疑惑地问,一边习惯性伸出手来在他脸上捏来揉去。
顾乐飞无奈:“妧妧,仄样……唔没法嗦话。”被她揉得口齿都不清楚了。
司马妧点点头,然后双手向下转移阵地,转而捏起他肉乎乎的胳膊来,一边享受绵软的肉感一边感叹:“小白,你最近果然瘦了呢。”
诚如郑相看不出两百五十斤和两百三十斤的差别,一个胖子减掉一二十斤肉依然改变不了他是胖子的事实,可是别人看不出,司马妧还能不知道?她最有发言权,只要双手一捏,顾乐飞哪儿瘦了,她一清二楚。
顾乐飞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没啥好说的,唯有无奈一笑:“也有殿下的功劳。”她天天这么捏他,总归有点效果吧。
司马妧弯唇一笑:“不要太瘦了才好。”只要睡觉不打鼾,他就不需要再减了。
大长公主并不知道自己的驸马爷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减肉计划,不回到十年前的身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故而对于司马妧的嘱咐,顾乐飞没有回应,转移话题道:“我先前盯着你瞧,是觉得有件事令我不解。”
“何事?”
“为何你不奇怪,我单独面见英国公,都和他谈了什么?”
“不是你父亲的事情么?”
顾乐飞一窒,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今天来英国公府他就找的这个借口。可是如果只是谈父亲的事情,他没有必要支开司马妧,单独面见单云,她就不感到奇怪吗?
司马妧似乎看出他的纠结,便道:“我说过,我相信小白,若你想和我说,我听着,不便说的事情,我也不计较。”
这种话无论听多少遍,顾乐飞都觉得舒坦。他很在乎司马妧,自己又很难相信人,因此特别看重她对自己的信任。而且他还美滋滋地在心里想,幸亏妧妧遇上的是他,万一换了某个心思歪邪的家伙,说不定就把她卖了。
“并没有什么不可说,我只是劝诫英国公此次治灾,应当严惩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讲效率,正风气。”
司马妧眨了眨眼:“洗牌么?确是可以,但与你有何好处?”
她一语中的。顾乐飞顿时想起自己和陈庭密谈的时候,陈庭说过好几次“莫小看殿下”,他以为陈庭说的是司马妧的领兵能力,却没想到其实还包括她的政治直觉。
论权谋斗争,她不擅长。但是她一直拥有很好的直觉,知人善任,不是这样,也不会有如今富庶强大的河西走廊。
顾乐飞没有打算在她面前说谎,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这外放官员几年一换,捞够油水孝敬上级,以便换个好地方继续捞油水,或者升入镐京做个三品以上的高官。不管怎样,一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无论是高延还是郑青阳,手底下都有这么一帮知情识趣的小弟。”
在顾乐飞的描述中,前尚书令和现任尚书令全成了黑道老大,养着一群分布在天下四处的欺男霸女的爪牙。最上头那位管着黑帮老大的头头,也就是皇帝陛下,花钱替他的宰相们养小弟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