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最重要的就是,打仗是相当相当耗钱的。大靖刚刚经历一场水灾,两个产粮大区被黄河水冲得一塌糊涂,哪里有钱支撑得起西北西南两场大战?
司马妧这一次是不答应也得答应,非打不可,而且必须胜利。
天下安危,此刻竟系于她一人。
——这是司马诚死也不会承认的真相。
正当群臣讨论得沸沸扬扬、司马诚阴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赵源轻咳一声,往右前方迈出一步,走出队伍,朝皇帝陛下拱了拱手:“臣以为,大长公主出此言辞,必有隐情,陛下可否听公主说完?”
大殿上的讨论声渐渐弱了下来,大家都拿余光偷瞥司马诚的表情。
司马诚望了一眼自己这个碍眼又不得不倚仗的皇妹,冷冷道:“说。”
赵源此举,本意是帮她一把,让她能将刚才的话圆回来。
司马妧很感激他,因为她的嗓子哑得难受,实在没有力气压制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群臣,唯有无奈地站在那里等他们说完。谁知道这些大臣们比女人聚在一起都能说,七嘴八舌没完没了。
赵源可算是帮她静场了,当然得感谢。
司马妧微微朝他颌首示意,随即朝司马诚行了一礼,道:“臣妹所言,句句肺腑,请陛下令人于我详述一番目前战事情况,其余事情,随后再议。”
不等司马诚找借口骂人,赵源上前一步抢先道:“臣以为可。”
韦尚德也道:“臣以为可。”
万大人紧随其后:“臣以为可。”
“臣以为可。”
“臣以为可。”
……
百官赞成。
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司马诚心底莫名涌起一阵阵暴躁,很想杀人。他极力遏制住自己内心这种狂躁之情,冷冷道:“万谷,你说。”
他点的正是主管军政的大行台尚书令万大人之名。
司马妧记得此人,她转头,琥珀色的双眼朝万谷直直望过去,平静中隐含着一股莫名的压迫力量。万谷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额头居然渗出汗来,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如竹简倒豆子一般从韦恺出征直到最新军报的情况,一五一十全部说了个清清楚楚。
文物百官便看见在万谷的叙述下,大长公主的眉头一会皱起,一会舒展,大家的心也随着她的眉头松紧而一起一落。偶尔打断他问几个问题,然后又微微颌首让他继续。她听得十分仔细,问得也很细致,不紧不慢,不疾不徐,伴随着她沙哑的嗓音,竟莫名让人有种安心感。
好像只要她在,万谷口中的这些败仗、种种问题,都不是难事。
殿中安安静静,没有人插嘴,只有司马妧和万谷两人的声音,甚至连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都被有意无意忽略掉。好像司马诚根本不重要,纯粹是个摆设而已。
日上中天,万谷口干舌燥,终于说完全部情况并回答完司马妧多如牛毛的问题。
这时,冷眼旁观许久的司马诚方才开口:“你问完了?”
司马妧颌首:“是。”
他冷笑一声,阴测测道:“既然如此,还不接下军令状?”
“这军令状,要臣妹接下也可,只是我有三个条件,需陛下答应。”司马妧从从容容地抬头,表情镇定,好似胜券在握的模样,看得文物百官心里全是满满的安全感。
“三个条件?”司马诚冷笑一声:“你要兵还是要赏赐,尽管提!”
司马妧摇头:“臣妹不要兵,也不要赏赐,更不要征南大将军。”
“那你到底要什么!”
“请陛下授臣妹以‘天下兵马大元帅’。”
☆、第82章
半夜,齐熠蓦地惊醒,不是因为噩梦,莫名其妙地突然睁开双眼,然后便再也睡不着。
他披衣坐起,下床穿靴,环视一圈,伤兵营里的伤员有的闷头酣睡,有的捂着伤口在床上哼唧呻、吟。齐熠的左手臂和双腿都缠着绷带,不过伤已好了许多,并不会如他们那样痛苦。
他实在不愿再待在压抑的伤兵营,于是走出去透透气。出了帐门,抬头便能见到穹顶之上的北斗七星,那么清晰,离得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南诏原住民中有个民族的女子服饰称做“肩挑日月、背负七星”,想必便是每夜一抬头便能看见北斗七星的缘故吧。
兵营里有士兵巡逻,见到他,巡逻的士兵抱拳行礼,然后便沉默着走了。醒着的人没说有说话的欲、望,更没人和他一样有闲心看天上的星星。
兵营里的士气普遍低落。
接连败北,总找不到南诏军队,没法主动攻击,看不见胜利的可能,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返家。
士气怎么可能不低落。
齐熠靠在一个小土堆上,睁眼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脸颊的伤痕,只摸到短短的胡茬,这道伤口愈合后的痂皮已经脱落,但是长长的疤痕恐怕会永远留在脸上,不复曾经的英俊。
这是那场失败的突袭留给他的纪念。
顾晚词一定会嫌他难看,女人都是看脸的,尤其是她还喜欢过高峥那种小白脸。
齐熠望着深蓝的夜空,长叹一声。因为伤势严重,他在伤兵营里休养了很久,错过了增兵之后韦恺发动的另一场战斗,不过他并不觉得可惜,因为那同样也是一场失败之战。
齐熠想,自己并不怕死。
他怕的是无谓的死,像成百上千被这连续的失败所埋葬的弟兄一样,毫无价值地死在异国他乡。
“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