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阮清瑶的狭促性子,常婶儿耍了她,她十九也好狠狠地整一回儿常婶儿。所以那位儿媳妇的人物性情,就一定很有意思了。
果然,只听阮清瑶笑道:“对了,听说你那儿媳妇是小家碧玉出身,格外善于‘理财’。她嫁过来之前,娘家人就听说了婆婆和小姑子在省城做事,至少攒了两三千现洋的私房钱……”
常婶儿一听,眼都直了。
她人在阮家,但是历年来攒的这些私房钱都送往老家去了,连这次从杜家那里赚来的,也不例外。一听说儿子娶了个铁公鸡,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完了完了她想,儿子耳根软,家里的钱肯定都教那儿媳妇儿给霸了去了。
“所以今您就收拾收拾,早点儿回乡享福去吧!”阮清瑶轻快地开口,看着常婶儿那副样子,险些没笑出声。
“二小姐,”常婶儿这时候哭了,“万万没想到啊!”
“当年小姐临终时候的样子还在眼前,”常婶儿勉力将眼泪从眼里挤出来,“一转眼,您就嫌弃你常婶儿了,想着要撵你常婶儿了……”
常婶儿在阮清瑶面前的杀手锏,就是提及阮清瑶的生母。可是大约常婶儿这样在阮清瑶跟前哭的次数太多了,此刻阮清瑶没有半点心理压力,轻松地说:“不啊,我从来没说过要撵你啊,我这是为你好,让常婶儿你回家享享清福,这么一把年纪了,不回去好生伺候儿媳妇……不不不,说反了,不让儿子媳妇好好伺候您,说得过去吗?”
常婶儿一听阮清瑶的口吻,就知道没希望了。阮清瑶用这种语气开着玩笑,往往就意味着事情再无半点转圜余地。她僵了僵,偷眼看了一眼露台旁边的阿俏,心想这个三小姐也不晓得给阮清瑶施了什么咒,竟能让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二小姐这样行事。
“二小姐,我求求你,看在您生身之母的份儿上,您恼我,讨厌我,撵我,我都认了,可是您……您好歹留下小玉。”常婶儿的眼泪终于滚落面颊这已经是她的最后一招了。
“你……”阮清瑶看起来像是被常婶儿当真流出来的眼泪给打动了,言语终于犹豫起来。常婶儿一看有门儿,连忙哭求,好说歹说,终于令阮清瑶有些心动。
“说实话,我本来是想让你们母女一起回乡的。”阮清瑶板着脸说,“最近的好多事,你实在是令我太失望了。”
听到这里,阿俏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阮清瑶一眼。她已经听出了阮清瑶选择撵走常婶儿,但是要留下常小玉。
果然只听阮清瑶开口:“可是念在你服侍我母亲多年,小玉也跟了我多年的份儿上,我可以允许小玉留下。”
常婶儿听了,思来想去,觉得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于是只能默默地应下了,告辞去寻小玉,告诉她这个消息。
阿俏见常婶儿离开,就站起身,转过脸来,望着阮清瑶。
阮清瑶冲她翻了个大白眼儿,无奈地说:“你满意了么?”
被这个妹妹牵着鼻子走,而且还要当着妹妹的面,处置生母的私人,让她感到极其没有面子。
阿俏却疑惑地开了口:“我不大明白!”
她不明白阮清瑶为什么要留下常小玉。在她看来,常家这对母女,简直是一丘之貉,难分高下。
她不明说,阮清瑶也晓得她的疑问是什么,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小玉是我跟常婶儿讨价还价的一个筹码,如果不留下小玉,常婶儿未必这样容易就肯乖乖回乡;再者……她回乡了也未必一定就会老实待着,我手里好歹还要捏一个,将来才能制得住她们。”
阮清瑶郁闷死了:她也有今天!谁能想得到她阮清瑶,竟然有一天要处处听阿俏的,做阿俏要她做的事,而且……还要一一解释。
周牧云,你丫真没用!阮清瑶发自内心地抱怨了一声。
第40章
阿俏隐隐约约觉得阮清瑶留下小玉,这做法有点儿不妥。可阮清瑶已经做出了处置,也向她解释了,阿俏就决定不再过问。
她猜想这常婶儿该是知道阮清瑶不少隐秘,因此阮清瑶即便将她撵出阮家,依然不放心,所以要通过常小玉来控制常家一家人。
将常家这边的事情了结,阿俏又特地去打听了杜家的处理结果:听说杜晟峰提供伪劣军需的罪名属实,虽然还未过堂,但是坐上几年大牢的处罚总还是需要的。杜家如今正在抛售祖产,以求为杜晟峰打点脱罪,杜家祖上出过数位翰林之事,也因为出了杜晟峰这个不肖子孙,而成为过眼云烟了。
阿俏还留神打听了一下姜家父女的事情。杜家忙着打点杜晟峰的事儿,哪里还顾得上追究这对父女。
然而姜曼容却自毁长城,包括醉仙居在内,省城几处知名的酒楼,都因为姜裕祚的病,不肯收容姜家父女毕竟谁肯养个病人?而姜曼容自己是个年轻姑娘,酒楼考虑到她的资历,也不肯要她。
最后曾华池借商会的名义,出了一小笔钱,打发姜家父女去了外省,听说已经连夜走了。
阿俏听着消息确实,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
隔天阮府来了一位稀客,徐家三太太黄静枫。
宁淑作为阮家的主母出去迎接,心里十分诧异,阮家可还从来没有与横跨政商两界的徐家怎么打过交道。
黄静枫见了宁淑,两人互相客套一阵之后,黄静枫才说明了来意,竟然是来见阿俏的。
“三小姐,那天你是怎么了?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黄静枫的实际年龄比阿俏年长了有二十岁,可是保养得当,再加上心态活泼,娇嗔起来更是像个年轻人。
“徐三太太,真是对不住,”阿俏诚心诚意地道歉,“我该向你好生赔罪才是。”
“得啦,还赔什么罪,你让我平白得了那么棒的一幅画,我谢你还来不及呢!”黄静枫心中得意。那天阿俏临走之前,将周牧云画的一幅阿俏的肖像塞到了黄静枫手里,她得之如宝,爱不释手。
“不过啊,这次我来,还真是上门来求你。大家伙儿都听说了。”黄静枫冲阿俏眨眨眼。
原来“黎明沙龙”的人见了报,终于知道那天送他们“寿桃”品尝的人,竟是阮家菜的传人。报上关于“翰林菜之争”的报道大家都一一拜读了,纷纷惋惜,说“黎明沙龙”有眼不识泰山,那天竟然轻易就放走了一位这样有天赋的名厨。
阿俏听着黄静枫说起,不由得微红了脸,说:“我哪里算是什么名厨?”
黄静枫瞪起眼,说:“你还不算名厨,你一人就整治了那么厉害的席面!”
还未等阿俏开口解释这不是她一人之功,黄静枫就开口相求:“这下可好,沙龙的人一致推我出面,要我郑重请你出面赏脸,让大家伙儿能尝尝你的手艺。”
阿俏一听,颇有些犹豫,黄静枫赶紧说:“我打听过了,阮家的厨子绝不外借,你是阮家的小姐,我们更加不可能劳动你上我们那儿操持厨房里的事儿。你看这样好不好,今天晚上,我会在我家里举办一场聚会,邀请了沙龙里的人出席。我想邀你也出席我们的聚会,顺便在席上给大家一手,随意做一两个菜,也好教大家见识见识名厨的手艺,顺道儿解解馋。”
阿俏还未答应,黄静枫已经拉住她的手臂,急急忙忙地说:“拜托了,我的好阿俏,我可是和旁人赌了东道的,你若是不去,我可要输得惨了。”
阿俏听黄静枫说到这里,她本就与黄静枫投契,此刻更是多少被黄静枫的诚意所打动:阮家做私宴,但是却从不允许家厨到别处去料理席面,像寇珍那样到旁人家里,用别人的厨房做席面,这在阮家却是万万行不通的。
黄静枫有心,事先打听过这一切,所以才借口自家请客,邀阿俏去“作客”,偶尔露一手,炒一两个菜,算是帮朋友一个小忙。这在阿俏看来,无伤大雅。
可是她还是有个疑虑:“徐三太太,我有句话必须要与你讲。那天在‘黎明沙龙’,我与周牧云起了些争执,而周家大小姐似乎也对我有些不满。我不知道您今天在府上请客,那两位会不会……”
黄静枫知她会担心这个,毕竟那天周牧云失魂落魄的情形大家都见在眼里,短短半个多月之后再见,双方恐怕难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