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瑶一甩,想将阿俏甩开,耳边却听见“哎哟”一声。
开口的人不是阿俏,而是好端端抱着一大碗虾仁爆鱼面大快朵颐的常小玉。常小玉不知何时松开了筷子,抱着肚子,开始嚷疼。
说时迟那时快,花厅外疾如奔马般冲进来一个人。
“小玉,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你说你肚子疼?”进来的人是常婶儿。说话之间,她已经扶着女儿,托着常小玉的背,让她慢慢躺倒在地上,顺手将小玉原本坐着的那张凳子一推,凳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阮清瑶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常婶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已经送她回乡去招呼她儿子儿媳去了么?阮清瑶更没闹清楚此刻常婶儿的用意,常小玉怎么叫了一声疼,就躺倒到地板上去了。
阿俏却板着一张脸,始终抱着胳膊,冷冷地看花厅里常婶儿表演。
“我说二小姐、三小姐,你们就算是不待见我家小玉,也不能害她,她好歹也是你们的长辈……”
“呸,什么长辈?”阮清瑶听见常婶儿这么说,脸都气白了。
没曾想,常婶儿却就是等着接阮清瑶的话茬儿。她大声续道:“二小姐,小玉可从来没得罪过您。以前您在家的时候,小玉可一直是将您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您就算对她不满,可就是她对您那些好,您难道都忘了?”
一面说,也没忘拉上阿俏。常婶儿接口就说:“还有三小姐,都知道您肯定会站在二太太这边,可是做人好歹也得摸着良心……”
她使个眼色,躺在地上的常小玉就又立刻“哼唷哼唷”地呼痛。
“……这小玉刚才一直好好的,转眼人就倒地上,肚子就疼成这样。刚才花厅里没旁人,只有二小姐和三小姐在。我这个做人家娘的,斗胆问问二位。你们究竟对小玉做了什么?”
阮清瑶闻言,一双柳眉登时倒竖起来。
“常婶儿你把话说明白,小玉这样,和我们两个又有什么关系?”阮清瑶极少肯将自己与阿俏相提并论,今儿个算是破天荒头一回。
“这个我就不得不问两位小姐了!我们小玉一个多月前开始侍候二老爷,二老爷慈悲,总算是给了我们小玉一个名分。眼下小玉她疼成这副样子,定然是……没准儿是小月了。所以两位小姐一回来,就对我们小玉,对我们小玉……”
阮清瑶听见这话,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所以这会儿小玉肚子疼,你指着我?”
常婶儿唱念做打俱佳,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带着哭腔说:“二小姐,说话做事总得摸着自己的良心……您大约是觉得小玉下了您的面子,可是我们小玉,她……她是无辜的啊!”
阿俏眼尖,瞅见常小玉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似乎想要笑,常婶儿隔着衣裳在她腰上狠狠一拧,小玉“嗷”的一声嚎了出来,大声呼痛。阿俏自然明白,这位常婶儿,怕是想要在她们这两位刚回阮家的时候,给个下马威呢。
这时候阮家大厨房里原本忙碌着的人,听见花厅里的响动全从厨房里涌了出来。别处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了几名仆佣。
阮清瑶不是傻子,见到这情形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摇着手说:“刚才小玉一直坐在这花厅里吃爆鱼面,我连她身边三步都没走近过。阿俏可以作证。”
常婶儿却继续抽泣,说:“二小姐、三小姐,刚才在花厅里只有你们和小玉,没有旁人在,自然是你们两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怜我的小玉,这可千万别,千万别有什么三长两短哟!”
旁边高升荣高师傅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常婶儿……”
他还没说完,常婶儿已经支起身子,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高升荣一眼:“高升荣,你且先等着,今儿的事儿,还不知道与你有没有干系,万一是你这碗面的缘故,老娘今天就跟你没完。”
高升荣哪里见过这种泼妇架势,登时往后一缩,不敢再说。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常小玉才刚吃了几口面,就算是吃坏了闹肚子,也不可能发作得这么快。只不过常婶儿借题发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厨房里的人都喝住,让厨房的人都不敢说话而已。
阮清瑶气恼非常,她自然看得出常婶儿的用意。只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如今这样算计自己,阮清瑶实在有种一瞎瞎了十几年的感觉。她本就心高气傲,当下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你且闹吧!可你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对不住,别做梦了。”说毕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阿俏一把扯住。
“你干什么现在又要拉着我?”阮清瑶突然愤怒起来,有些失控地冲阿俏大吼。
“救人要紧。”阿俏盯着阮清瑶说,“姐姐,我记得你那个‘沙龙’里有一位是医学院毕业的,后来到医院里做大夫的?”
阮清瑶一怔,眼随即亮了起来。
“对,前嫌可以不计,不过这人命关天的。阿俏,你这是提醒我了。我这就给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来!”阮清瑶瞥了愣在当地的常婶儿一眼,一扭头,踏着脚上的细跟儿皮鞋“蹬蹬蹬”地就走了出去。
“呃”
常婶儿一愣愣在当地。
她联合女儿一起演这一出,原本就是想给阮清瑶和阿俏一个下马威,让她们知道在这个阮家里,常小玉现在地位不同以往了。而在其他仆佣面前,常家母女则刻意显出被阮家小姐欺侮的样子,好博得人同情。至于常小玉的肚子……连疼都是假的,小月什么的,更加是信口胡说了。
可常婶儿万万没想到阮清瑶竟然真的打电话去叫救护车,要将常小玉送医。
“娘,我疼得好些了!”常小玉躺在地上半天,终于支吾出一句。
常婶儿愣了愣,晓得去医院必定要露馅,倒不如见好就收,开口斥道:“你这个死丫头,你刚才怎么就疼成那样儿?现在既然好些了,那就赶紧起来吧!”
常小玉“唉”了一声,双肘往地上一撑,就要起身。
岂料这时候阿俏过来,伸手就将常小玉按在地上:“躺着别动!”她低声轻喝。常小玉被她这样一声喝,当真就傻躺在地上,睁圆了眼望着阿俏,不敢起来。
“如果真如常婶儿你说的那样,小玉这样会很危险。”阿俏一手按着常小玉,抬起双眼紧紧盯着常婶儿,“还是将她送到医院去彻底做个检查。毕竟刚才常婶儿也说了,这位是侍候我爹的人,万一有个什么不妥当,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对不住我爹。”
阿俏说着低头望望常小玉,对她说:“你且先忍忍,救护车很快就会来的。”
常小玉抬头望望常婶儿,弱弱地叫了一句:“娘!”
常婶儿无奈了,放低了声音,柔和地劝阿俏:“三小姐,我知道……您这也是为我们小玉着想,可是,可是她既然已经好了,不痛了,我看,是不是就别耽误事儿,别去送医院了。”
阿俏在她面上扫了一眼,见对方确实露出一片心虚的样子。她当即开口:“小玉若是从来没有疼过,那倒也罢了……”
常小玉与常婶儿相互望望,常婶儿心想,眼下要真承认了说谎,那么这母女两个,以后在这阮家说话,可就再没人信了。常婶儿偷偷地给常小玉使个眼色,常小玉又“哎哟哎哟”地叫起来,表示又疼起来。
“既然疼着,那就说明有隐患,还是到医院里去查个清楚的好。”阿俏按着常小玉,眼望着常婶儿,淡淡地说:“常婶儿,你不总指着我们不待见小玉么?我告诉你,这里是阮家,常小玉就是再不要脸,我们也不会不把她当人看。”
阿俏口里将常小玉损得忒狠,可面上还是一副冷静而悲天悯人的样子。高升荣以下,和阮家其他厨房里的人听了她的话,少不得心里暗暗喝彩:该!
正在这时,阮茂学与宁淑一起进来,宁淑一眼瞥见阿俏蹲在地上,而常小玉则躺在她身边,吓了一跳,连声问:“这又是怎么了?”
阮茂学则是一副刚刚从市府下班的样子,手里拎着个包,伸手抬了抬鼻梁上架的金丝边眼镜,认出是阿俏,不免一怔:他还不晓得两个女儿回家的事儿。待见到常小玉躺在阿俏身边,阮茂学忍不住一阵气恼:想当初,他放低了身段,反复向妻子解释赔情,这才将常小玉抬了姨娘,没想到长女次女一回家,就也一起欺负常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