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冯赛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放缓语气,尽力露出些轻松笑容:“今天吴蒙跟我打赌,猜我娶碧拂花了多少钱。他竟然说得准准的,害我赔了一顿酒钱,我心里不服气,就来问问你,他是不是偷偷从你这里打探来的?若是真的,他便是舞弊,我得讨回他一顿酒钱。呵呵。”

桂嫂顿时放了心,也笑道:“那个吴黑子迷上了我们家姐姐,到处跟人打探消息,不止我,其他几个丫头婆子他都问过。”

“呵呵。这吴黑子果然耍诈。多谢桂嫂,这点钱你拿去买几块帕子用吧。”冯赛脸上笑着,心里却一阵发寒。

刘八按冯赛所言,又赶往北边的云骑桥。

他边走边嘲骂,刚才那间茶肆里那盏上品春茶,一咕隆喝下,连点草叶子味道都没尝见,远不如力夫店煎的粗茶汤,三十文钱都够买条鱼了。想到鱼,他立即咽了口唾沫。他最爱的便是鱼了,今天办完事后得放开肚皮整两尾来解馋。

云骑桥离得不远,一会儿便跑到了。冯赛说祝德实住在桥东头北街,街口上有个煎食摊,他过去向那摊主打问,摊主是个中年汉子,指了指斜对面:“那不是祝行首家?第二个门。”

刘八扭头一看,一扇黑漆大门,只开了半边。他回头看那摊子上卖的煎食,有糍糕、燠肉、白肠、腰子、鸡皮……他又咽了口口水:“没有煎鱼?”

“往常都有,今天不知怎么的,一早去买,走了好几处市口,都没见鱼卖。”

“哦,那就煎两截白肠、两块燠肉……”那摊主忙活时,他坐在木凳上随口打问,“今天你一直在这里?”

“没有,才来一会儿,是来赶趁夜市,这两天过节,才来得早了些。”

“你有没有看见一辆厢车停到祝行首的门前?”

“有两三辆呢。”

“有没有一辆车,旁边还跟着个骑马的,也是个大炭商?”

“那个姓吴的炭商吧,嗯,他刚刚走了,那厢车里还有个年轻人,似乎着了病,仆人把他扶进祝行首家里去了。”

“着了病?”

“嗯,走路一瘸一瘸,头脸瞧着似乎也是肿的。”

事情已经打问到了,刘八怕泄露了机密,没敢再多问。

刚才冯赛交代时说,柳二郎若真的被送到祝德实这里,刘八就备办一个人三顿的饭食,只要管饱就成。这些煎食应该不差,他便又各样要了一份,糍糕要了六个。他见摊主脚边有个小竹篮,便连那竹篮和盖布一起买下。

冯赛一路快马,急急赶到朱家桥南斜街。

刚才从清赏院厨妇嘴里,证实了第三条猜测,也是他最怕的一条。骑在马上,他心里一阵阵发冷。自幼及长,从没有这么怕过。

刚走了一半,他见前面一棵大槐树下蹲着个人,身边横着条扁担,是他在力夫店后面问过话的那个刘石头。

刘石头也一眼看到了冯赛,朝他偷偷一笑,神色略有些发紧。冯赛顿时明白,刘石头是崔豪找来的帮手。既然刘石头还在这里守着,那就还没来。冯赛先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开始担忧,怕自己推测错了。

他朝刘石头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径直驱马穿出了南斜街,一眼就看到那三棵高高的柿子树。来到街口,一扭头,见崔豪蹲在街角,身前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个竹筐,筐里装着些萝卜青菜,装成了个挑担卖菜的。

冯赛见他这样,心里一阵感激,果然托付对了人。他过去下了马,装作去看菜蔬,凑近崔豪。

“二哥,那宅子我已经翻墙进去探过,里面空的,人还没送来。只有个看门的老汉,才进去。”崔豪压低声音。

“有劳崔兄弟。今晚得辛苦你们了。”

“二哥,你去办你的事,这里就放心交给我。我寻的那三个兄弟都会些棍棒。他们若来,绝跑不掉。若不来,明早我再去寻几个兄弟来替班,一刻都不会漏过。”

“好。我就不说‘谢’字了!”

耿五发现草丛中的煤渣后,便顺着那些煤渣往路上找去。

护龙河岸上大道对面有条纵道,是田间土路,很窄,只容一辆牛车。路两边都是麦田,才垦种不久,刚刚露些青苗。土路一直向东延伸,尽头一片柳树,树后隐隐有一片庄宅。

耿五便沿着土路继续找,果然,尘土间不断能看见一些煤渣。他一路找着,走了有几百步,来到那片柳树丛,后面果然是一大座庄院,煤渣一直洒到庄院的大门。还没走进,大门内传来一阵狗叫。

耿五怕被人发觉,忙躲到柳树丛中,顺着庄院的围墙,穿过田地,来到庄院的后面,院里狗叫声仍然不断,不过听声音,狗是拴在院门边。他见后墙外也有几棵高柳,便爬上其中最高的一棵,扒在树杈上向院里张望。

果然,院子中间堆了一座小山一般的乌黑石炭。

冯赛又赶到西外城新曹门,到城门外的桥上一看,耿五还没来。

他便下了马,站在桥边等,这时晚霞渐散、天色将昏,桥上往来的人赶着回家,都埋着头走得匆忙。他心里升起一阵忧闷,又有些惴惴不安,自己的五个疑问已经证实了三条,现在就看刘八和耿五了。

正在焦忧,忽然见余晖中,一个身影沿着护龙河小跑着赶了过来,是耿五。

“冯二哥,找见那些炭了!就在南边二里地远,一个大庄院里。”

“多谢耿兄弟,受累了!”

“嘿嘿,这算不得什么。我这就赶到观桥那边去。”

两人随即分手,冯赛驱马赶往云骑桥。

查出了炭的下落,冯赛心底安稳了不少。刚到云骑桥街口,就见刘八坐在一个煎食摊上埋头嚼吃。

“冯二哥,”刘八忙丢下手里的半根煎白肠,用手背抹掉满嘴的油,“我已经问明白了,全都被二哥说中了。这是买好的饭食。我吃完这点就过去。”

“好!多谢刘八兄弟,你吃饱些。”

五条都已证实,冯赛顿时有了些底气,不过也越发觉得这事险恶。

他从刘八手中接过食篮,驱马走到祝德实宅门前。门厅深阔,两层琉璃瓦的门檐,是官宅的模样。祝德实只是个商人,依礼制不能有这等门户,恐怕是沾了两个大舅的光。冯赛将马拴在门边马柱子上,提着篮子走了进去,家仆阿锡见到他,有些惊异,拜问了一声,忙去里面传报。

祝德实这座宅院在京城只算三等,不过庭院中花木料理得好,一进去,就见落日余晖中,几树新花如霞,一片古绿葱茏,十分幽静怡心。冯赛刚走到中庭,祝德实披着家居的白绢道袍从前堂迎了出来:“冯二哥?”

冯赛看他神色温和如常,便也微露出些笑:“祝伯,我来跟您说炭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