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这样温和的态度却叫棠宁惊讶地蓦然抬起头来。
“啊?好!”
棠宁点了点头,刚想转身,见陆沉眼神没有什么神采地站在房门口,抬起手来,似是正准备摸索着去到餐桌旁时,棠宁立刻就举起了他的手臂,“我带你过去……”
闻言,陆沉只是轻抿了抿唇,并没有开口说些刺人的话,也没有反对,竟然就这么乖乖巧巧地由着棠宁将他领到了老旧的四方桌前坐下。
这样的陆沉惹得棠宁松开了扶着对方的手后,还纳罕地看了他好几眼,这才缓缓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初春,这个大屿村也没什么蔬菜了,只给了我一点家里贮藏的萝卜,你将就着吃点,哦对了,这条鱼是早上大屿村的村长拿来的,说是拿来给我们赔罪,那两个……家伙,他们已经严加看管起来了,绝对不会再来打搅我们……小心些,鱼里有刺,算了,还是我来给你挑吧……”
两个人的饭桌,陆沉就像是被人灌了哑药似的一直不开口,棠宁下意识地就多说了两句。
一方面可能也是嫌弃餐桌过于冷清,另一方她也是想给陆沉解释一下昨晚那个渣滓的下场。
可说着说着,看见陆沉用勺子舀着棠宁夹在他碗里的鱼,十分随意地就要送进嘴里,棠宁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只觉得要是被鱼刺卡到了,恐怕以这人的性子又会恼羞成怒起来,急忙就拦下了他的手,将他的碗端到自己的面前,就开始用筷子细细地给他挑起鱼刺来。
上午的太阳暖融融的,因为看不清楚东西,陆沉只能看到眼前棠宁一个大致的轮廓正低着头做着什么事情。
见状,陆沉微抿了抿唇,一时间心头的复杂更甚了。
这顿饭吃下来对于棠宁来说实在是顺利得不行,主要归功于陆沉的配合,此刻的男人没有那些多余的刺挠的话,有的只剩下棠宁喂什么他就张嘴吃什么的顺从听话,叫棠宁别提有多省心了。
可她并不晓得的是,自从昨晚那件意外之后,陆沉因为心头那股子后悔,硬生生压下了他的酸言酸语,不甘不平,毕竟他的任性肆意,在关键时刻不仅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相反作为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还会拖尽棠宁的后腿。
他再也不想看见像是昨晚一般,害怕惶恐不安,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棠宁呢。
一顿饭相安无事地吃完了,这一头棠宁刚站起身来准备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却不想手指一下就握到了陆沉同样去拿碗碟的手指。
只握了一瞬,棠宁便极快地收回了手,她还没说什么,陆沉的解释就已经说出口了。
“吃喝花的都是你卖了手镯换来的钱,甚至连饭都是你做的,我只想……帮你一点小忙……”
“啊?不用,真的不用,你也知道的,以前没去俪都会唱歌的时候,这些事我早就已经做惯了,没什么需要你帮……”
后面的话棠宁还没有说完,她看着陆沉微微黯下的眼眸,不由得找补道,“当然了,如果你愿意帮忙就更好了,喏,这些筷子你帮忙拿一下,一会儿我洗完了碗,可以的话,也请你帮我再用清水清上一遍,可以吗?”
听了棠宁的话,陆沉的嘴角顿时翘了起来。
“好。”
他说。
窗外的阳光撒在男人清隽的脸庞之上,像是无端端地给他渡了一层柔光似的。
棠宁微微一愣,随后极快地回过神来,转身便往外走去。
因为刚刚站得距离极近,耳朵远比以往敏锐的陆沉几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棠宁气息的变化。
这使得他嘴角翘起的弧度难以遏制地更高了。
厨房清闲安和的洗碗时光,算是自从两人相遇之后,难得的平和相处的时候了。
棠宁的想法暂且不提,陆沉却打从心底里产生出了一种,他与棠宁仿佛已经成婚的错觉来,感觉他们的相处就像是一对真正的小夫妻似的。
其实如果没有徐司年,说不定他跟棠宁早就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说不定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想到这里,陆沉黑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掩去里头一闪而过的哂意与苦涩。
白天还好,两人相处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虽说陆沉没有再耍狗脾气,可一时半会儿也实在亲昵不起来,可等到了晚上……
棠宁前脚才泼了两人洗漱用的热水,后脚就发现原先应该已经上床休息的陆沉依旧稳稳地坐在大堂里的四方桌旁,听到了她进门的动静,便缓缓转过来头,嘴唇开合了好几次,他这才轻捏了下自己的手指,站了起来。
“你隔壁房间我刚刚去过了,被子很薄,御不了什么寒。而且这个村子里,我们都不晓得之前那两个人渣的事情是偶然还是村子里大多数如此,为了避免昨晚的事情再次发生,你和我一个房间。”
说完,手里拄着根竹竿的陆沉,便缓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徒留端着木盆站在原地的棠宁立时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不是,等等,你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我们……还是不用了吧……”
听到这句话,陆沉脚步忽的一停,他也不晓得平和了一天的自己心头忽然从哪里涌来一股气来,开口就是冷嘲热讽,“怎么?你该不会我想要对你做些什么吧?还是说你想要为了你的徐爷守身如玉啊?放心,只是一张床罢了,而且我现在是个瞎子对你做不了什么的,当然,你要是嫌弃我这个瞎子的话,也可以不来!反正总是这样……”
对待徐司年一个标准,对我又是另一个标准。
他早八百年就习惯了。
说完这样气咻咻的一段话后,陆沉便进了房门,砰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心里想着习惯了,可等到棠宁真的选择不进来的时候,陆沉的心还是咚地一声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他的心口处也越来越凉,凉到他拼命捂着都捂不热,眼中的不甘与难堪也越来越甚,直至变作一片落寞孤独。
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吱呀一声门响,黑暗中陆沉蓦地睁大了眼,认真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的嘴角也克制不住地微微扬了起来。
再然后就是身上盖着的被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掀开,床榻也跟着小小地陷下去一小部分。
棠宁。
陆沉甚至都不用转过身来,就已经从来人的呼吸声中分辨出她的身份了。
这使得陆沉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只不过棠宁似是早已累极,刚躺下时呼吸还有些急促,可没一会儿呼吸就渐渐平缓均匀了起来。
直到这时,陆沉这才敢缓缓翻过身来,就着窗户透进来的清冷月光,男人认真地看着眼前属于棠宁的无比模糊的轮廓,其实就是以前两人一起恋爱时,他们也没像现在这样睡到一起过,这样近的距离,仿佛连对方身上的体温都能感觉得到,连呼吸好像都纠缠到了一起,变得缠绵暧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