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宗梁脸色苍白,眼神深邃,整个人像是从废墟走出来的幸存者。他慢慢举起刀,对准侯厂长就要砍下去。我躺在地上,饱受良心煎熬,想管吧没这么个能耐,不管吧,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装的无动于衷,这简直太拷问良心了。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我和彭宗梁勉强也算同窗,一个房间住着,上下铺的兄弟,平时处的还算不错,关键时候他不至于连我都杀吧。
我也是抱着一丝侥幸,翻身坐起来。钱明文就在旁边躺着,看我这么做,眼珠子瞪圆了,偷着拉我,焦急地说:“兄弟,兄弟,你干嘛啊……”
既然已经起来了,我索性甩开了钱明文,走到彭宗梁的身后。彭宗梁举起刀正要砍向昏迷的厂长,听到了声音,并没有回头,忽然说道:“王强,是你。”
“秀才,”我喉头动了动:“没想到是你。”
“是我什么?”彭宗梁平静地说。
“你就是藏在厂子里的道法中人,黑缸和魇术木人都是你埋的。”我说:“也是,其实你早就露出破绽,我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而已。”
“什么破绽?”彭宗梁问。
“第一个破绽是黑水缸里的木头人,它长得和我很像,而咱们两个也很像。很多人说木头人像我,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你,也很像这木头人。”我说。
彭宗梁站起来,转过头看我:“还有呢?”
“最大的漏洞就是我的随身舍利子被人破坏,淋了百家尿。我思想前后,谁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只有你。我们在一个寝室住着,晚上我睡着之后,你大可以来做这件事。”我看着他。
彭宗梁笑:“是啊,我一看你的舍利子,就知道此物非是凡品,怕它日后给我捣乱,所以先行一步破坏。王强,你不会怨我吧。”
“其实我早已经防范,那天焦经理碰我,舍利子灼热,它警示的不是焦经理,而是你!”我说:“但是,有件事我很奇怪。”
彭宗梁道:“你说吧,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我说:“第一次走阴婆婆出魂,应该是你拘了她的魂吧?你早已知道我们要来挖缸,为什么不提前阻止,反而到大火烧毁,事无挽回之时才出现?”
彭宗梁摇摇头:“第一次拘魂我并不知晓,拘这个老女人魂的是木头分身。这分身也是有灵智所在,会自行保护自己。等到它烧毁的时候,我才在睡梦中惊醒,知道坏事了。”
“分身烧了,对你有什么影响?”我问。
彭宗梁叹口气:“它若是被其他手段毁掉,我都无所谓,它就是为我挡灾的。可偏偏这个老女人请来了来自阴间的地狱之火!这么一烧,至少毁了我十年的道行,人生有几个可用的十年?!还有最重要的,我在这里露了相,不能再藏身下去,恐怕要远走他乡另寻去处,你说这老女人可不可恶。”
他提起走阴婆婆的脑袋:“等回去我会招魂,把老太太的阴魂囚在她的脑袋里,然后我会用各种黑巫法施加其上,让她永世堕落我所建的地狱里,不得超生!”
我听得浑身发冷。就在这时,钱明文发出“嘶”的一声轻吸,他那是吓的。
彭宗梁道:“还有一位朋友是清醒的,请现身吧。”
钱明文还在装死,彭宗梁道:“我这人最恨别人撒谎。现在现身,我能放你一条生路,如果晚了,就没得商量。”
钱明文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彭宗梁面前,带着哭音:“大侠,好汉,你当个屁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我都当什么都不知道。打死我也不说。”
彭宗梁看看他:“你们两个真可以,那一缸水竟然没有半滴落在身上。”
“落在身上会怎样?”我战战兢兢问。
彭宗梁道:“缸里的水剧毒,是我配出来养尸用的,落在身上便会得绝症,一个也跑不了。”
钱明文吓得不轻,一个劲磕头,让彭宗梁大恩大德放了他,他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和嗷嗷喝奶的孩子。
彭宗梁看看他,又看看我,想了想,慢慢走到我身边。
“你说我是杀你呢,还是不杀?”他喃喃地说。
我深吸口气说:“秀才,老彭,咱俩毕竟在一个寝室住着,有情分在。道上的规矩我懂,我绝对不会告发你。”
“我还是不能留你们。”彭宗梁说,他缓缓举起了刀。
钱明文吓得嚎啕大哭。我急眼了,先下手为强吧,对准他就是一拳。彭宗梁轻描淡写抓住了我的手腕,猛的一翻,我疼得惨叫,手被迫张开。
“我就先砍了你这双贼手。”彭宗梁挥刀就斩,我心说完了,死了不要紧,给我留个全尸啊。
谁知道这一刀行到我的手腕上忽然停住,彭宗梁盯着我的手心看。
我没明白怎么回事,突然脖子一疼。彭宗梁手起掌落,一掌砍在我的脖颈处,我哼都没哼,直接昏死过去。
黑暗。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等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都是黑的。
我摸摸下面,身子下垫着的是散发着腐味的稻草,我浑身酸痛,尤其是脑袋,疼的要命。刚一动,就头晕目眩得厉害,想吐。
缓了很长时间,四面黑森森的,没有一点光。
我才慢慢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一切——死人的车间,挖地刨缸,烧木头人,后来彭宗梁出现了……现在回忆起来,感觉那一切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
整个过程里只有一样东西印在我的记忆里最为清晰,那就是木头人焚烧时的蓝色火焰,妖异非常。
等身体恢复了一些,我趴在地上,慢慢往前蹭,爬了一会儿,摸到冷冷的铁栅栏。我的头疼恢复了一些,摸索着站起来,顺着铁栅栏摸了一圈。
摸完之后,我心里有数,这应该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铁笼,四面都是手指头粗细的铁条,不过没有摸到门在哪。
突然右面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声,我走过去,摸着黑蹲在地上,下意识把手从铁条中间伸过去,想摸摸声音在哪出来的。
一个人痛苦地说:“妈个蛋,难受死我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哭出来,赶紧说:“钱哥,钱哥。”
“哎呦,”听声音还真是钱明文,他摸索着过来,黑暗中抓住我的手:“兄弟,是兄弟吗?”
“钱哥,是我。”我激动地说:“咱俩这是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