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耳边有人低唤,旃檀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秋姑姑早就不见踪影,叫自己的原来是个小丫头,可能也是缘分,她是自己第一次入教坊司时在身边伺候的,这次“回来”,配在身边服侍的竟然还是她。
那小姑娘跪在塌边,正抬着头,眉头微蹙地看向她:“姑娘……一定很痛吧?”
旃檀才低下头,此时棉足袋已经被褪去,见自己小腿至双足都已经充水肿胀,碰一下便出现一个白色的浅坑,久久也不回弹,金丝踝刺嵌进肉里,勒出一圈圈白色深痕,凸起处勾得脚踝一周皮下渗出星星血点。她摇了摇头,这可能还要谢谢虔嬷嬷给她下了重药,乍一站立行走,醉骨带来如同放大百倍的痛觉的确让她难以承受,只是时间久了,那感觉早已经超出她神志可以承受的极限,像是数把小锤把她的骨头敲得粉粉碎,反倒麻木。
“那奴婢替小姐按摩按摩吧,促进经络循环积水兴许就散了。”那小姑娘仍然一脸紧张,巴巴地说道。
“不必了。”旃檀浅笑,“你倒是个真心疼我的……劳你打些热水,我洗洗泡泡就好多了。”
小丫头一听高兴地站起来:“奴婢是坊内专门买来伺候各位姑娘的,姑娘差遣我就是!我这就去打水来让姑娘泡泡脚!”
小姑娘动作倒是利索,不一会就回来了,端了盆奶白色的香汤,上面还浮着些花瓣。她细心地先浸了纱巾,拧干了水裹住旃檀的脚,紧张地看着旃檀的眼睛仔细问了好几遍烫不烫,才敢放心地由旃檀把脚放进水里。旃檀看着正低着头给自己洗脚的小姑娘,心里不禁一阵感慨。她今天这双腿算是废了,除了牵着她的脑仁一阵阵胀痛,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水冷不冷热不热,一概不知,也就这小丫头这么紧张兮兮,也不知道为着个什么劲儿。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小丫头立刻又抬起头:“奴婢叫……小香。”
奇怪的姑娘,怎么自己的名字还这般支支吾吾?旃檀仔细端详起她来,真是一张清秀的小脸儿,大眼睛长睫毛,皮肤水灵,年纪也不大,看着似是比素柔还要小上几岁,不像穷人家卖出来的姑娘,伶俐规矩,大概是哪家家生的下人发卖出来,或者公侯王府被降了罪抄没的,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进了淫窟,虽然不伺候男人,但怕是也见了不少腌臜买卖。
小香叫旃檀盯怕了,避开那有些凌厉的目光,害羞地低下头,不声不响地继续替旃檀洗脚揉腿。她没白在这教坊司待着,手艺的确精湛,一炷香功夫旃檀的小腿积水已经消下去不少。
“我知道你。”
小香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动起来。
“之前我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是你照顾的我……我都记得。”旃檀话锋一转,看着眼前低头忙活的小丫头,仔细盯着她的反应,悠悠道,“你待我是真的好。”
那小丫头闻言没有回应,过了一会才小声嗫嚅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伺候姑娘是奴婢该做的。”
旃檀见她似乎不想多说,也不再逼迫。洗漱干净后上了床塌,身心俱疲,又带着旧伤,阂着眼不一会就会了周公。
第二日早些时候,旃檀就觉得下半身透着朦胧睡意传来一阵阵隐隐绞痛,像是有什么啮齿类动物在嗑她的足见什么人拿刀子钻她的脚心,也再难入睡,起身后发现原来是自己那双腿脚。不知是喜是忧,那烂骨肉可算是没有废掉,只是看来从今往后那种刺骨酥痛还是免不了,那种碰不得摸不得的日子仍然要继续。
小香竟然就伏在她床塌边的脚踏上,一听响动立刻也惊醒过来,见她坐在床上发愣便劝道:“姑娘起的好早,不如再睡睡的好。”
见旃檀不应,她又道:“虔嬷嬷说姑娘……青囊司给姑娘瞧了,说姑娘旧伤未愈,还需静养。虔嬷嬷说这几日先学些乐器礼仪,自己看看画本书籍即可,等再过一些日子胸口的伤好了,再去桃花厅受训。姑娘养伤时不适劳动,会有先生亲来教习,今日的琵琶课午后才开始……”
虔嬷嬷能甘心她这几日逃过一番羞辱?她的话怕是不会这么好听,难为小丫头一个不大年纪就要听些秽语,还要勉为其难地删减了转述给自己。受训?哪般受训?像是昨日自己见识过的那般?一群罪奴聚在一间屋子里,赤身露体,丑态百出,当众受尽淫辱,学习表演些取悦男人的狐媚把戏吗?她可是曾经长安城里最风光的小姐,鲜衣怒马,身上停留的只有路人的艳羡目光,而她的注意不会停留在任何一人身上。若是沦落到同那群人一起,汇聚在自己身上的只会有鄙视、轻蔑、嘲讽和讥笑,笑她不自量力,笑她也有今日,笑她心比天高命却不如纸薄。她不要这般,永远不要这般。她会想个法子的。
这般盘算着,旃檀问:“虔嬷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