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意的事情被固定上一个期限时人就会变得焦虑, 仿佛一个求生欲望极其强烈的人正被压送去刑场, 明晃晃的刀刃在不久之后就会亲吻他的脖颈, 最关键的是, 他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唐筝现在就完美诠释了这样一个状态,只是相对来说没有那么严重, 同样对于起因也更加模糊。
“师傅,你已经掰了我一把签子了。”枝忍不住怯怯地开口道。竹签“吧嗒吧嗒”被连续掰断的声音听起来怪吓人的, 特别是配上师傅现在的状态, 何况再掰下去, 她看着地上那一节一节有那么点儿心疼。
被惊醒的唐筝低头看了眼脚下已经堆积起来的废料,不好意思地放下剩下的竹签, 讪讪地说道:“我帮你再做点。”
“别了。”枝连连摆手, 反而更感兴趣地问道:“师傅你今天怎么了?是被老祖母昨天说得么?”
“不是。”唐筝眉头微蹙,没再说下去,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远处突然晃过一个人影, 熟悉的感觉让唐筝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上去,枝奇怪地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这不是荆么?
荆的怀里似乎揣着一个东西, 向一个年级不大的姑娘小跑过去, 唐筝戳了一下枝语气怪异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师傅你不认识她么?先前我一个人帮你养鸡忙不过来就找了几个人来帮忙,她就是其中一个,后来我脱手了就让她们一直看着,她们几个也是早些年换回来的。”枝的语气有些怨念,显然是对唐筝甩手掌柜行为的不满。
唐筝现在可听不出太多的内涵, 又问道:“成亲了没有?”
“没啊。”枝回答得很快,“她好像没和谁看对眼过,生过一场病,把嗓子弄坏了,要不是大雪天的荆带人出去找草药,命大概就没了。”
早些年来的,单身,相处过,有救命之恩,一条条的信息让唐筝警钟大作,然而又很快颓废下来,酸溜溜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因为那次正好是你第一次带人出去吧。”枝想了想说道,又觉得师傅今天有些奇怪,“师傅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唐筝捡起一根脚下的竹签扔了出去,内心有些烦闷,但个中原因分不清楚,是因为将来就剩她一个人了,还是因为......念头就此打住,下面的事情她不敢多想,像是一个窃贼,缩头缩脑不愿直面阳光。
前方的两人交流似乎很快,荆将怀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又说了些什么,女孩儿用手比划着看起来很慌张,但大体上两人看起来还是开心的。没多久,女孩儿离开了那里,留下荆一人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转头离开时发现了这里的唐筝,送来一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
荆朝这边挥了挥手,唐筝只好慢吞吞地走了过去,靠着这几年修炼出的良好自控能力收敛情绪,平淡地问道:“是她?”
“嗯?”没头没尾的问题让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便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不禁失笑道:“我昨天出门没带钱,今天是来还钱的,换来的东西在你肚子里。”
说着,荆将手贴上唐筝的肚子揉了揉,眼里的笑意让唐筝微微红了脸。
猜错尴尬之余,唐筝低落的心情稍稍回升了一点,有些莫名其妙,反正这会儿是又开心了,牵起荆的手说道:“昨天说要做的东西大概快好了,我们去看看?”
“原来不是你做么?”荆说笑道,眼神中暗藏的笑意直达眼底。很早就发现在不经意间榛的情绪不太会隐藏,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唐筝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出的法子当然是我做的,走啦,带你去尝尝。”
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走,荆跟着唐筝一路小跑,前面正有人拿着木锤往石质的舂米桶里敲打,看上去力道还不小,不像是在舂米。
一个汉子举着木锤一下下地敲,一个女人隔上一会儿就伸进桶里翻一下里面的东西,走进一看桶里白花花的一团,锤子起落之间能看出这东西的绵软和极强的粘性。
“停一停吧。”唐筝叫停了捶打的汉子,拿过女人洗手用的水搓了搓手,俯身揪起三个疙瘩给两人各分了一个,最后一个递给了荆。
那两人自然没什么忌讳,唐筝给了便塞进嘴里,然后发出惊奇的低呼,显然觉得味道不错。
“这叫年糕。”唐筝说道。
荆有些好奇,伸手想接过来,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我先洗个手。”
唐筝回头看了眼盛水的陶碗,刚才被她倒了个干净,索性将那团年糕凑到了荆嘴边,说道:“过会儿再洗,先尝尝。”
看着那团夹在两指中间的小小的年糕,荆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口,和她预料中的一样,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唐筝的手指,微微有些脸红。
脸红的当然不止荆一个,顾不上指尖残留的年糕,在荆的嘴唇离开时唐筝仿佛烫到一般将手抽了回来,背在身后。
不光是那柔软而又湿润的嘴唇,齿贝划过她手指时的触感更让她心跳加速,就连擂鼓时的动荡鼓点都没像现在这般仿佛要让心脏挣脱胸口。
后面两人啧啧称奇,又揪了两块放进嘴里,全然不觉这边的尴尬气氛,唐筝掩嘴轻咳一声,意识到自己用的是哪只手后又窘迫地放下,问道:“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荆低声回应,揪手指这许久不曾有过的动作不自觉地出现。
味道应该是挺好的,唐筝想,用糯米粉和水蒸熟的年糕本来就带着甜味,更何况她在里面加了荆喜欢的桂花蜂蜜。
“加了点蜂蜜,我说你会喜欢的吧,哈哈哈。”唐筝讪笑两声试图缓解气氛,荆用一声“嗯”回应她,然后又是许久的沉默。
身后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嘈杂声,回头一看是狼部落的人来了,现在已是人高马大的猞迅速脱离队伍向这边跑了过来,看都没看唐筝直接对荆咧嘴笑道:“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荆回以礼貌的微笑。
“诶,榛族长。”仿佛才看见唐筝一般,猞略带惊讶地说道:“你也在这里啊,好久不见。”
“呵呵,是好久不见了啊。”唐筝和他握手问好,交握的双手显然都用力不轻,尴尬的气氛是很好地被打破了,然而唐筝来不及细想刚刚触电般的感觉,现在直接黑了脸。
之前对猞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唐筝还有点好感,谁想前年猞突然蹿得老高,人跟着变得愈发有攻击性起来,并且还把她当做最大的绊脚石,两人见面一定是火花带电流,互相不对盘。
荆看他们闹得火热,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微微欠身说道:“我还得去准备东西,就先走了。”
“诶!”唐筝看了眼转身就走的荆,再和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仿佛摸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迅速抽回手,拉开距离。
狠狠地瞪了眼猞,唐筝快速朝荆的方向追了过去,亦步亦趋地跟她身后,乖乖跑东跑西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全然不提之前发生的事情,年糕也被族人们分吃一空。
一整天的忙碌让唐筝无暇再去思考其他事情,等夜幕降临,节日的庆典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开始,与两位族长吃喝过一轮,唐筝才抽身脱离了人群。
自家酿的米酒量很少,喝起来暖身又不上头,很受大家的追捧,这一年到头最开心的日子自然是敞开了喝。
好在唐筝知晓自己的酒量,浅浅喝了一杯就住了口,和雀他们聊了会儿天,时间一长酒劲儿便也上来了。只是微醺的程度,各方面的思考和行动能力皆无影响,除了.....冲动和胆量。
脱离了最热闹的人群,唐筝一眼就能看见独自坐在外围的荆,一时间觉得这个情形很眼熟。脑子想,身子便跟着动了,走上去在她后面坐下,然后将人搂住。
“嗯?你怎么过来了?”荆疑惑地问道,被抱着又不好回头,看不清唐筝现在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