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龄端起一盏酒,和另外一盏碰了下:“我日日都给你送钱,你有收到吗?”
他每到子夜都会亲自烧叠好的元宝给顾晗。上面清楚地写上妻子的名字,他坚信只有这样,送给妻子的钱才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阴.间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只管去买,别怕花钱……”张居龄喝完了盏碗里面的酒,又倒了一盏:“会有人欺负你吗?”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我记得去年清明节时,给你烧了许多纸制的护卫……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只管打过去。谁都不怕他们。”
树鸣听的心酸,偷偷别过脸去。少夫人一死,主子的日子就过的人不人、鬼不鬼了……虽然以前少夫人在时过得也不算好,但主子每天都是精神饱满的。现在呢,只剩下漠然的冰冷了。
“……若是他们也打不过……”张居龄顿了顿:“你就用毛笔一一地记下名字,等我过去了,好好地收拾他们。”
酒坛子很快就空了,张居龄起身要走:“晗儿,我先回去了。抽时间我再来看你……”他走了几步,又开口道:“你若是想我了,就过来我梦里一遭吧。让我也看看你。这么多年了,总是想的慌。”
张居龄说完,又转身看了一眼顾晗的墓碑,才抬脚离去。
他才走几步,墓碑旁边的一棵槐树,新开的翠.绿枝叶便落了一片,刚好掉在顾晗墓碑前的盏碗里。酒水泛起了几缕波纹。
很轻,很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晚上,张居龄照旧和往常一样,去书房给紧急上奏的折子批完注语才回去秋阑阁。锡箔纸和剪刀已经准备好了。他手法熟练地拿起一张,几下就叠成了一个金灿灿的元宝……
夜深沉。
雨却悄然停了。
树鸣在门外守着,内室里的火光一亮,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双手合十,诚恳祈祷:“少夫人,您在天上都看着呢,显显灵吧……主子过的实在是艰辛。给一点盼望头就好。”
一切都料理妥当后,张居龄撤了火盆,去净房沐浴更衣。
他现在的习惯改了许多,床上铺的用的,颜色都较为鲜艳。多为花朵样式的纹饰。
都是妻子生前的喜好。
张居龄在床上摆了两个枕头,他睡在外侧,当作妻子还在。
他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遇见她,或许也和以往所有的都一样……抱了太多希望,到最后都是失望。
内室的灯光熄灭,四周都暗了下来。
张居龄闭上眼,想了一会事情,倒也睡着了。
梦里百花盛开,也是春天。
顾晗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正坐在转角游廊下的美人靠上晒太阳。旁边还站着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朗声背着诗词。
张居龄第一反应就是疑惑,然后就生气了——顾晗不是死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又嫁给别人了?随后就觉得不对,周围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秋阑阁的院落……
小男孩背完了,抬头和顾晗母亲说话:“母亲,我背的熟练吗?”
顾晗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很好……待会儿你父亲抽问你时,这样就可以了。别紧张。”
小男孩笑了一下。
张居龄却看清了他的脸,那是和自己极为相近的长相……他心惊的同时又觉得怪异。
顾晗生前……并没有给他生过一男半女。
这时候,顾晗却去逗弄怀中的婴孩:“琦姐儿,想念你父亲不?”
小男孩笑了笑:“母亲,琦姐儿还太小……她知道什么是想念啊?”
他的话音才落地,便有一个男声传了过来:“谁说她不知道?琦姐儿冰雪聪明,可比你强多了。”
小男孩变了脸色,转头便行礼:“父亲安好。”
张居龄更心惊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者说就是他自己。是更年轻一些的自己。他还来不及往下想,突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然后他就进入了另外一个张居龄的身体。
顾晗见张居龄迟迟不让满哥儿起身,便悄悄地推了儿子一把,小声道:“起来说话吧。”
张灏宸惧怕父亲的威严,但一直拱着手低头又难受,就听从了母亲的话。
“夫君?”
张居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僵硬。顾晗有些吓住,抱着女孩儿去了他身边:“你怎么了?”
妻子的手伸过来,张居龄一把就拽住了,手劲之大,顾晗忍不住“嘶”了一声,开口道:“你弄疼我了……”
“……顾晗?”
张居龄双眼慢慢变得猩.红:“你身子都好了?”妻子的手是温热的,太阳光下照着又有影子,绝不是传说中的鬼魂!
顾晗奇怪地看着他,“是我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挣扎着抽回手,去摸张居龄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吗?”
“父亲?”
张灏宸也觉得奇怪,抬头去看张居龄。
顾晗一只手抱着琦姐儿,大概是抱的不舒服了,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张居龄怔怔地低头看着。
顾晗哄了一会儿,并不管用……张居龄却伸出手,“让我试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