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轻手轻脚的为朱皇后盖上,待看见不远处的帝王的仪仗,才小心翼翼的唤道:“母后,醒醒,父皇回来了,母后。”

说话间帝王已举步上了台阶,身后天际大片的烟花绽放,手上提着一盏荷灯,一眼就望见那人的容颜,她身上的披风是多年前初见那一晚披的。

“母后……”烟火声掩盖了靖安声音里的惶恐,迟疑着她伸手探了探她侧颈上的脉搏。楚颜见此也陡然失色,大步上前。

“母后!”一声哭喊惊破了静谧的氛围,靖安不可置信的晃着朱皇后的身子,眼泪却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巧儿“砰”的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她……

帝王的脚步陡然一顿,然后大步上前,推开靖安,楚颜死死的抱着靖安避到了一边。

朱皇后容颜如昔,仿佛还在沉睡,可是却早没了呼吸。帝王缓缓俯下身子,慢慢的抱住她,像是怕把她惊醒一样,轻轻在她耳边唤了句“皇后”。

“记得吗,你当年也送了我那么一盏荷灯。”

她的身子犹是温热,他摩挲着她身后的长发,我带了一盏荷灯回来,你还没来得及看呢。

宫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跪下,隐隐有抽泣之声传出,一片跪倒的禁卫军,铠甲在月色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

“你等我回来。”

“好,我等着你回来。”

荷灯落在地上,火光挣扎着闪了闪,终是熄灭了,烟花落幕,只余残烬。

只剩下天际一轮冷月,俯视人间悲欢。

☆、第六十三章

人世间的别离往往都毫无征兆,一刹那参商永隔,一刹那碧落黄泉。

花灯寥落,月到中天,金桂飘香。今夜没有宵禁,帝都酒馆里酒冽泉香,丝竹绕梁,城楼前帝后双临的一幕仍被人津津乐道,姿容绝世的太子殿下今夜不知又入了多少闺梦,还有被帝后视为掌中明珠的靖安公主。

然而帝都熙攘的原因远不止此,崇德书院“三试”“秋宴”将至,世家寒门无不瞩目,谢谦之更是声名鹊起,三试摘金桂,两宴得魁首,崇德书院第一人。随着靖安公主的婚事尘埃落定,杏林春宴的风波也渐渐平息,瑕不掩瑜,更妄论他腿疾渐好,青年仕子中隐隐已有以其为首的趋势。

当炉卖酒的老翁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盛事连篇,帝都要热闹咯。

伏案酣眠的少年听到伙伴醉醺醺的挑衅,闷哼了一声,又醉在了酒里、梦里。

满池枯荷,秋老梧桐,入夜后仆人都不敢随意走动,一是地方凄清阴冷,二则是公子的脾气越发的难以捉摸了,看着温和谦逊,可整个谢府真没有比西苑嘴巴更严实、更规矩森明的地方。就好比眼看着书言带着个一身劲装且从未见过的后生去了书房,守夜人也不过是伸了个懒腰,又兀自蜷缩着睡去了。

“公子。”书言轻叩门扉,听到里面低声应了句,才放了身后人进去,利落的阖上门。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交谈声,书言只是搓搓手。他越来越看不明白公子在做些什么,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为公子所用,不过公子是主,他是仆,公子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公子觉得他没必要知道他也不会去好奇。

笔折在手中的时候,谢谦之陡然抬头,满目震惊:“你说谁薨逝了?”

“朱皇后薨逝了,朱家已被连夜急召入宫!”

直至那人离去,谢谦之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如今才是兴平十一年,朱后绝不该在此时去世的。之前谢相说朱后身子不好的时候他不过是听听而已,毕竟朱后寿数不止于此,况且靖安又是重生,变数已生,如今想来却是他托大了。变数,人与天之争,谁知是好是坏,再来一次,朱后依旧难逃命数,靖安与谢弘之间又有了变数。

一念至此,谢谦之整个人几乎魔怔了一般,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眉眼间尽是极少流露的恐惧与不安。

命数难逃,那靖安……靖安也会像上一世一样在他面前葬身火海。还是干脆和朱后一样,在一个谁也料想不到的时候死在一个未知的地方。他比任何时候都开始恐惧那原本让他信心满满的未来的到来。

他涨红了眼,面前仿佛一片火光,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一个循环的梦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死去。

不!不!不会的。他克制不住的开始发抖了。

“公子!公子!相爷请您速去书房!”听不到屋里的回应,书言不禁提高了音量!不知是何事,相爷竟然要深夜遣人来请。

“砰”的一声响,惊起枯枝间栖息的寒鸦,粗劣嘶哑的鸣叫听起来格外的渗人。

“公子!”书言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屋门终于打开了。谢谦之漠然走了出来,有血顺着手指间的缝隙哒哒滴落,他眼中却是一片死水不起波澜,随手接过帕子缠了两圈,一看,却是她匕首伤过的地方。

“叫人过来收拾下,走吧。”

“啊……是!”书言愣愣的应了句,跟了上去。

一路走来,书言只觉得心惊肉跳。已是后半夜,谢府几个紧要的主事的地方却灯火通明,其中往来井然有序。东苑甚至连夫人居住的院子都不平静,这在谢府是鲜少有的事情。多说多错,慎言慎言,书言低着头快步跟上谢谦之。

谢谦之到的时候,谢弘已经在了,见他来,唤了声二哥。

谢相随后就到了,面色是少有的肃静凝重,望了眼谢弘,开口道:“朱皇后薨逝了!”

茶水染上衣袖,被打翻的茶盖在桌上滴溜溜的打着转,谢弘心里猛地一沉。

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了,不知多少名门世族都是心思各异、灯火通明的熬过下半夜,这个夜太长了。

夜长吗?真的长吗?晨曦落进那双漆黑如暗夜的双眸里也渐渐被吞噬掉所有的光芒,他守着的女子早已变得僵冷,宫人们连夜赶制出丧服,像是一夜大雪,整个宫闱都被白色覆盖了,朱家的人跪在外殿,隐隐听得见抽泣声。而殿外的长阶上,跪满了妃嫔皇嗣,为首的便是王谢两家。

她身子也落晨曦的光晕之间,安详的如同小憩未醒,帝王怔怔的伸出手……

“咚……”

丧钟响了。

沉闷的钟声响彻帝都,在一阵难堪的沉默后,迅速张贴出来的皇榜震惊了所有人。

同样被这一声钟响惊得晃神的还有朱初珍,她如今已显怀,方醒,刚想唤人来问问。却见楚丰身着斩衰进来,顿时懵了。

“初珍,母后昨夜去了。”她盯着楚丰的唇,一瞬间的空白之后便急急忙忙的下床穿鞋,套了好几下却都没穿上。楚丰上前半跪着替她穿上,一手刚握住她的手,便被她抓的死紧,满手冰凉。

“我爹娘,还有祖父他们。”

“朱家昨晚就被急召入宫了,老太爷他们年纪大了没敢惊动,这会儿估计也该得了消息。昨晚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母妃说你身怀有孕,今日再去也不迟。”楚丰劝慰道。

香岚捧着斩衰进来,也是一身素缟,眼睛红红的却是哭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