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吧。”靖安挽了她的手,心中竟觉得有些欣慰。
“哎呀,你送就送,别黏黏糊糊的。”楚云别扭道,手却乖乖的被她挽着。
“参见靖安公主,六公主!”谢弘执剑行礼,靖安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免礼吧。”他整个人比之从前要沉稳可靠许多,情绪也能很好的收敛在面孔下。
楚云有些心虚,谢弘奉命最近一直跟着她,这本来没什么,但遇上靖安她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不舒服了。
“我说你怎么会下厨了呢,原来是沾了他的光啊。”靖安笑着打趣道,楚云到底年少,脸皮薄,刹那便红透了,抽了手闷头便走。
谢弘见状,便也低头向靖安告辞了。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楚云的那份心意,她只希望谢弘能看到,不要再把感情和光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祭拜过敬文皇后,从太庙里出来时已是皎月初升,妃嫔皇子们各自告退。
靖安奉命伴驾,陪着帝王走了好一段路,一路絮语。
直至乾元殿前,帝王才拍拍她肩膀,笑道:“回去吧。”
“父皇,无论如何,您一定要以自身为重,每日都让御医来请下平安脉,别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得空多去御花园转转,我看云儿比原来懂事多了,您多召她陪陪您,有她承欢膝下女儿也安心些。”靖安还是觉得不踏实,事无巨细的叮咛着。
帝王无奈应着,接过吴总管取来的斗篷,为靖安披上,叹息道:“记住父皇说的,你且在公主府里安心住着,沉住气了,什么都别管。谢谦之此人还有可用之处,父皇不会叫你白受那些委屈。凤印,自己收好了。”
“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告退,父皇也早些安歇吧。”靖安行礼道。
“去吧,我命了太子送你,他应该在宫门前等着了。”帝王嘱咐道。
及至宫门,果然见少年长身玉立于月下,染了一袭月华。
“皇姐。”太子颜回身,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玄色斗篷上的九爪金龙,威严而不可冒犯,他目光暗了暗,继而才对上她平静无波的双眸。
宫车平稳的前行着,沿途能听到些市井喧嚷,今年的中秋虽不及往年丝篁鼎沸,但因帝王施仁政,未曾明令禁止,所以也还算热闹。少了权贵们参合,百姓倒是真正的乐在其中。
靖安放下车帘,目光回到太子颜身上。
他似是倦极,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眼窝下隐隐泛青,靖安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触手如玉石温润,依旧像是从前赖在她身边的无害少年。
太子颜眼睫轻动,眷恋着那一丝温度,他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连和她多待一会儿的时间都没了。
但这并没逃过靖安的眼睛,她指尖绷紧渐渐回握成拳,放回膝上,轻轻道:“吵醒你了?”
“没。”他坐正身子,银色的丝绦垂在两侧,棱角分明的侧颜倒映在车壁上。
“醒了就陪我下去走走吧。”靖安忽然开口请求道。
万千月影碎在水中,荷灯随着流水远去,靖安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卫颜在她身后负手而立,一手执灯,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着,微弱得不堪一击。
虔诚的诵完最后一句经文,靖安慢慢垂下手,风扬起她的衣袂,一片霜色满目空茫。
“阿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望着月色水光,心中无限怅惘。
卫颜下意识的握紧了灯杆,垂首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靖安亦觉可笑,声音紧绷:“是啊,现在问这些已经没意思了。卫陌……杏林春宴上我遇见的那个人就是卫陌吧,你们,我听父皇说你们……”
“我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卫颜毫不在意的接口道,指尖却隐隐泛白。
“阿颜,无论是身为公主还是楚羲,我都不能让人动摇这天下,即便那个人是你。”靖安咬牙道,她欠阿颜太多,但她不欠他这天下。
“可是阿羲,我不想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你不必为难,若有一日能死在你手上,我也算心甘情愿了。”少年反倒笑了,他从不害怕死亡,他只怕她背弃自己。
要她再杀他一次吗?靖安眼中泛起水光,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你身上的毒真的解不了了?疼吗?”痛楚翻涌而上,靖安死死克制住声音里的哽咽。
卫颜却没想到靖安竟是连这个都知晓了,沉默了许久,才从背后把靖安死死揽在怀里,下巴蹭着她青丝,如儿时般坦诚的告诉她:“疼。”
其实真的很疼,疼得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那些黑暗中挣扎的苦楚都只能掩盖在高华的外表下,一个人吞咽。可你问起时,那些不甘与恨意就轻易的平息了,我可以笑着告诉你疼,因为知道终于有人陪着我,不再是我一个人了。
“阿羲,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别做,安心待在公主府。等一切过去,你还是那个九霄之巅,荣宠万千的天之骄女,一切都会过去。”他亲吻着她发心,目光缱绻。
靖安却在他怀中泣不成声,这一切怎么过得去。
水之湄,两人相拥的姿态亲密得仿佛没有人可以介入,谢谦之远远的驻足,没好全的身子越显单薄。自上次不欢而散,靖安就再没理过他,他也暗暗懊悔过话说的太重,可要他低头服软却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今日先皇后祭日,他实在担心才忍不住出府来接,却没想过,也许她身边早就不需要自己了。
夜风吹凉了心头那点暖意,这双腿好了又如何呢,不照样走不到她身边去。他甚至只能在此帮她遮掩着,周全着名声。
看着两人相携而出,看着她眼睛分明有哭过的痕迹,谢谦之倍感无力。
“既然谢大人护送,那我就不送皇姐了,再晚些宫门就要下锁了。”太子颜拱手道。
靖安犹豫了下,终是狠心上了宫车,再没回头。
谢谦之冲太子颜行过礼,也折身上了宫车。
靖安正襟危坐,目光泠然,这回倒没问他冒犯逾矩之罪。
谢谦之却宁愿她还和往常一样肆意胡闹,也好过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难受。
“阿羲……”他不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先向她低头,只因实在见不得她憋屈着自己难受。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她却忽然开口了,眼神空茫的没有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