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1 / 2)

在牢里被吓破了胆一直疯疯癫癫的柏氏这时候突然清醒过来,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人群里拄着拐杖的陆明远。

陆茂典一样的满脸不敢置信。半个月前,陆明远和陆若灵就再没传递过消息进大牢。他坐立不安,一会儿想他们出事了,一会儿想他们是不是不管他了,时间越久越倾向于后者。最后几天濒死的恐惧让他在牢里忍不住破口大骂,要不是为了陆明远的前程,柏氏撺掇,他何至于要毒杀颜嘉毓,也就不会数罪并罚,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明远,你怎么了,你的腿!”要不是被官兵按着,震惊愕然的柏氏已经冲过来。

陆若灵嚎啕大哭:“娘,二哥的腿瘸了,瘸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啊!”自从陆明远的腿瘸了之后,陆若灵彻底恐慌起来。二哥成了废人,以后还能干嘛,她又要怎么办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柏氏如遭雷击,一张脸雪白雪白,比远处屋檐上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陆若灵一个劲儿地哭。

陆明远忍受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抓着双拐的手青筋毕露。

陆夫人冷眼看着刑台上的柏氏和下面的陆若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看陆茂典痛不欲生,只觉得解气。

这对奸夫淫妇机关算尽,害了无数人,幸好老天有眼,让他们遭了报应。他们最心爱的好儿子陆明远成了残废,只怕他们死不瞑目,如此她就开心了。

要不是因为他们,她的儿女岂会沦为耻辱,前途尽毁。这次她来,不是来送陆茂典的,是来看陆茂典怎么死的。

这么多年,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柏氏偷情,还生下一儿一女,处处将这对儿女排在自己儿女前头,甚至骗着她也百般迁就他们。陆茂典欺人太甚。

柏氏哭得肝肠寸断,陆茂典心如刀绞,陆明远可是他们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在这之前,他们可以安慰自己,陆明远文武双全,纵然因他们之故,绝了仕途,却还有晋阳郡主的喜爱,至少衣食无忧。可如今却成了一介残废,再看兄妹俩这落魄沧桑模样,显然晋阳郡主也嫌弃了陆明远,他们兄妹二人,日后可如何是好。

陆茂典比柏氏更伤心,他还指望着陆明远发达之后看在他的份上,提携照顾二房。

浑然不知晋阳郡主也落了马的柏氏和陆茂典,带着说不尽的担忧悲苦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而他们至死也放心不下的陆明远和陆若灵的确处境堪忧。

收殓了陆茂典的尸体之后,陆夫人就带着二房人投奔山东娘家。

陆明远和陆若灵拿出最后的那点银子草草安葬了柏氏,不是他们不想隆重,而是他们实在无能为力。

安葬了柏氏,身无分文的陆明远厚着脸皮找上昔日朋友。对方唏嘘一番,虽然不齿陆家所作所为,看在往昔情分上,还是接济了百两银子,真心建议:“你们还是赶紧离开京城吧。”京城这是非之地,实在不适合他们久留。

拄着拐杖的陆明远吃力地鞠了一个躬:“我正有此意,你的大恩,若有机会,将来我必定报答。”人情冷暖,在这几个月内,他品尝地淋漓尽致,对方是唯一肯见自己并施以援手的故人。

对方叹了叹,并没把陆明远的话放在心上,他这模样,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报恩,不过到底没有说穿。

有了这笔银子,陆明远带着陆若灵便能雇一辆马车离开京城,这年月十两银子足够普通庄户人家好好过上一整年。

陆明远本想着找一个小县城,看情况买或租一间屋子,他再想个门路挣钱。他虽然瘸了腿,可手和头脑还在,就算是替人抄书也不至于饿死。有这笔钱在,怎么着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他盘算得极好,只是高估了陆若灵。吃不得苦的陆若灵完全忘了陆明远再三叮嘱要低调,忍不住拿出以前千金小姐的威风,对车夫颐指气使,险些被车夫赶下车。闹了一场,她收敛脾气不再惹车夫,却一路东嫌西弃,哭闹着要吃好的住好的,言语间漏了财。

兄妹二人一个残废一个弱质女流,全副身家被车夫洗劫一空,扔在了半道上。

自知闯了祸害怕被责骂的陆若灵觑着陆明远漆黑的脸,率先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明远还能说什么,只能抹了一把脸,把怒火憋回去。

最终凭着这二十年的见识,陆明远在一座小镇的绸缎商朱家中谋了西席一职。他到底世家出身,被精心教养长大,又凭自己本事考上了武进士。

经历了风餐露宿宛如乞丐的日子,陆明远十分珍惜现在的生活,对陆若灵耳提面命,要求她收敛脾性。

吃足了苦头的陆若灵点头如捣蒜,很是安分了一阵子,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背地里嘲笑朱家附庸风雅满身铜臭,还说朱家大姑娘思慕陆明远,所以常来问询,这些话被朱家姑娘听了个正着。

朱家姑娘怒不可遏。

陆若灵就算吃了不少苦头,可那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改的。起初没还嘴,最后听朱姑娘不依不饶,顿时火冒三丈,两个人吵起来。最终陆若灵被朱姑娘命令下人摁着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

出了这么一茬,陆明远自然也做不成西席了,被赶了出来。

“呜呜呜。”陆若灵大哭特哭,眼泪汹涌不绝:“我错了,二哥,我知道错了!”

“是我错了,我总以为你只是心直口快而已,可现在才知道,你就是坏!朱姑娘不过是来看了两次弟弟学习情况,从你嘴里出来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你还敢和别人大放厥词,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诋毁传开对朱姑娘闺誉的影响!”

“二哥,我,我……”无从解释的陆若灵只能嚎啕大哭。

“都落难了,你这张嘴还跟刀子似的,一不顺气就扎人。”陆明远眼神冷漠,忽然间想起了颜嘉毓曾经对他的诉苦,当时他怎么说来着:灵儿年幼,她没有坏心,只是被宠坏了,说话不经考虑,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以后她不会再犯……颜嘉毓的诉苦越来越少,他以为妹妹长大懂事了。偶而还会从下人处听到一些,都是祖母母亲已经惩罚过了,他也不好再说陆若灵。

现在想来,陆若灵这恶语伤人的本事绝不是一日两日练成的,在谁身上练出来的?颜嘉毓逐渐不再找他诉苦,不是因为陆若灵改邪归正,而是颜嘉毓知道找他诉苦无用。那些能传到他耳里的委屈,想必是严重的,那些不严重的他不知道的委屈又有多少?陆明远脸色渐渐泛白。

不期然的耳边想起程晏冷嘲的声音:你欺负一次,他重罚你一次,几次下来,一条狗都学乖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陆明远悔恨交加:“是我的错,吃了一次亏不长教训,吃了两次亏还是没重视,以致于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故态复萌。”

“二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再乱说话了。”陆若灵被他不同寻常的态度吓得心脏乱跳。

陆明远无视她的眼泪,租了一辆马车,又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得罪了当地富户朱家,怎么还能继续停留在这个县城里,对方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看在往昔情分上。

一路陆若灵殷勤备至地照顾陆明远,她以为陆明远已经原谅她。

却在刚刚安顿好的当天,陆明远吩咐雇来的一个大娘将陆若灵关进阴暗逼仄的柴房。

陆若灵惊骇欲绝,疯狂拍着门:“二哥,你要干嘛,你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害怕!”

“这是朱家那桩事的惩罚,你好好在柴房内反省思过三天,每天我会给你一碗白粥。下一次你再犯错,我就再关你三天。”

陆明远拄着拐杖艰难离开,身后是陆若灵撕心裂肺地求饶:“二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改脾气,我以后一定改脾气,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你放我出去,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陆明远无动于衷,类似的话他听的耳朵已经生出茧子。每一次犯错后她都会痛哭流涕地求饶道歉,可要不了多久又会旧态复萌。都是他太过纵容,让她有恃无恐。

柴房破旧,缝隙里透进来的几束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双眼红肿的陆若灵就着一束光,看见了角落里翻动的蜈蚣,骇得魂飞魄散,跳起来再一次疯狂的拍打着门:“二哥你快放我出去,有虫子有虫子。二哥有虫子,二哥,二哥!”

任她哭干了眼泪吼哑了喉咙,都没求来开门。